“爸,你想我什么时候走?”初未来带着厚重的哭腔问道,竹易如给了她坚强的力量。
“后天启程。”初常在话音虽低,却带着不容分说的意味,初未来欲辩还休。
“能给我提供一点线索吗?茫茫人海,世界之大。”初未来深感力不从心,但又不能忤父亲,她摊倒在竹易如的膝盖上,不愿意父亲瞧见自己悲伤的脸。
初常在双手紧了紧拳头,力度不足,只一握便又松开,“美国,盛宝文会比我知道更多。”
戈白云坐在副驾驶座上,诧异地扭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初常在,难以置信地说:“你疯了?让未来往枪口上撞?阿常,我不会让初丫头去美国,更不会让她为了你那个印月赴死。
初丫头是我女儿,虽然她不是我生的,却是我一手抱大的,我怎样也算是她奶爸。你少借题发挥,别以为你病了就了不起。”
“奶爸。”初未来再一次破涕而笑,她的双眼闪烁明亮的泪光,看起来楚楚动人,让人不由得心疼。定了定神,她说:“盛宝文比我爸更需要找到我妈,我爸说得对,在找到我妈之前,我和盛宝文有机会成为盟友。”
戈白云轻轻哼声,发出一声冷笑,他对初未来的想法嗤之以鼻,“我看你是羊入虎口,飞蛾扑火。”他眼神凌厉地注视初未来,脸上的肃穆之色让人不禁生畏,“我不同意,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绝对不要再失去一个。你爸是疯了没错,但我还依然清醒。”
初常在冷冷打断道:“未来不是盛宝文的敌人,盛宝文要的是仇见阳和印月,绝不是初丫头。”
“我去好了。”戈白云毛遂自荐,“我去联系盛宝文,未来留在红棉照顾你。”
“不。”初常在果断地再次打断戈白云的话,他轻轻地咳嗽几声,随后接着说:“我赌的,印月对未来的在乎。印月是爱未来的,她一定会思念,那么,正如你说的,仇见阳应该一直都暗中打听初未来的情况。
除了未来,没有人可以找到印月。如果初未来踏上寻找之旅,那么仇见阳一定会知道,至于仇见阳会不会隐瞒印月,这就很难说了。但是,只有未来可以找到印月,这点毋庸置疑。未来去美国不过是等,等仇见阳上门找她。”
初未来眯细着眼,半信半疑地问:“万一他压根不在乎,万一他置之不理,我岂不是白搭?求人不如求己,等仇见阳上门来接见我,还不如去找盛宝文和我一起玩猫捉老鼠。虽然往枪口上撞悲壮了点,但总比没有尽头的等待更好一些。等待,是最差的策略。”
竹易如由始至终一言不发,他冷眼看待这一切,他在寻思,说服盛宝文要花多少力气?初常在给出的两种方案都是烂得不能再烂的法子,却又是不得不走的两条路。
片刻后,是竹易如打破这场短暂的沉默,“除了盛宝文,除了仇见阳,有没有别的其他方法?”
初常在脸色阴沉,神色黯淡,今天的谈话过长过沉,耗掉了他不少精力。初常在强撑着疲倦的身子,不让眼皮掉下来。顿了顿,初常在苦涩地说:“也许,他们有了他们的孩子,未来应该还有弟弟或妹妹。”
这道消息对初未来而言不过是雪上加霜,我不期待兄弟姐妹,孤独惯了,我有竹易如就够热闹。现在父亲都快没有了,还要什么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初未来思忖。
***
终于来到戈白云的别墅,丘遇白早就守候在门口,在见到初未来后,他心疼地迎上去,鼓励道:“挺着,我们的责任很重,田心的仇还没报。”
初未来会心地点点头,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仇恨之光。竹易如将轮椅的把手交给丘遇白,他稳稳地搂着初未来的肩,初未来比初常在更需要力气和勇气。
夜间,医疗人员全部到位,戈白云的别墅一处成了现成的豪华诊所,配备齐全,只为救治初常在一人。
初未来和竹易如被戈白云有意支开,他们虽然知道其中的端倪,却懂事地早早离去,打算明日再来。
女儿离开后,初常在轻轻松了口气,苍老的容颜在晚间更显悲凉,他疲倦地合上眼,回想起今日那段让初未来撕心裂肺的交谈。对不起,未来。
戈白云陪在好友身边,他和初常在接近三十年的交情,自然知道初常在心中所想。戈白云若有所思地转了转酒杯,看着杯中诱人的红色液体来回晃动,他缓缓开口道:“你何必处处让未来为难,你明知道她想呆在你身边,硬是把她支开,还直接让她出国,我没见过比你更残忍的父亲。”
初常在双眼不睁,气息微弱,说出的话却理直气壮:“我不能留她在身边,离我远些对她有好处。”
“是吗?我不认为这对未来有好处。”戈白云双目如潭,话语里带着一丝责备。
初常在淡然道:“我只有一个月。”
一个月?
戈白云停止就中晃动就被的动作,惊讶地抬起头,双目怒睁,初常在竟然连他都隐瞒了?心中却涌起一种兔死狐悲的荒凉感,使得他的手开始冒出冷汗。初常在是和他共同驰骋商场的战友,也是一生的挚友。
“所以你再一次欺骗了你的女儿?三个月?”良久,戈白云才发话。
初常在忍住心中的苦痛,接着说:“我没办法一天一天看着初丫头为我消瘦,治疗会让我掉光了一头白发。我不想让初丫头看到这些,我对她亏欠太多,但我很爱她。我明白竹易如对我发脾气的原因,他一定是承受不住初丫头的眼泪,那么,我这个做父亲的同样如此。
我舍不得我的女儿终日以泪洗面,给她一个我的遗愿,让她暂时离开。如果她能找到印月,那么印月会替我爱护她,如果没找到,那也没关系,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不要我的女儿看着我死去,我不要我的女儿看着我垂死挣扎,我不要我的女儿看着我满身插着毫无人情味的气管,这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她来说都太残忍了。
她从小到大一直很懂事,我不主动联系她,她也懂得装傻不来干扰我。那么这一次,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我不去找她,她也不来打扰我。她可以做到,我的女儿很强大。”
戈白云不由得滴下眼泪,仅仅几滴,足以说情。他怪自己不够细腻,初常在的一席话让他后悔,他不该责怪自己的好友,初常在有自己的苦衷,而戈白云现在才懂。
这是一个垂死的人,在生命的尽头,用最后的力气付出爱,父爱,同样伟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