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道狭窄的山口,曹操勒住战马,环顾四周地形,虽然接连遭遇惨败,经营多年的许昌也被迫放弃,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消沉之色,目光仍然像鹰隼一样犀利,神情从容而平静。
曹操的身后,疲惫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稍作休息。
曹节捅了捅曹冲:“停车了,你还要拉尿吗?”
曹冲湿漉漉地答道:“不要了,我已经尿过啦……”
“这里地形险要,理应有一支伏兵,诸卿以为如何?”曹操转身看向来路,那是缯关的方向。
推算时间,曹纯应该已经弃守缯关,敌军很快就会追来,这么险要的地方没有一支伏兵,反而会引起敌将的警惕。
“末将愿在此断后,把贼兵引入博望坡。”于禁和乐进越众而出,一起向曹操请令。
“文则、文谦坚毅勇烈,足以断后退敌,可是要将贼兵引入博望坡,还须由老夫出马。”曹操对众将笑道:“贼兵狡诈,老夫亲身诱敌,把握更大一点……”
从缯关到宛城将近一百三十里,曹操如果一味的逃跑,未必能够逃过敌军骑兵的的追杀。
就算能够逃过敌军骑兵的追杀,平安撤进宛城,曹丞相的大军尾随而至,宛城还是守不住。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半路上打一仗,把追兵击溃或者消灭,然后据险死守方城通道,才能确保宛城的安。
曹操麾下只剩一些残兵败将,宛城来的三千援军实力也不强,想要打赢这一仗,必须出奇制胜。集思广益之下,足智多谋的贾诩想到一个好办法,用骄敌之计把敌人引到博望坡,然后采用火攻。
神来之笔!
曹操对这条计策非常欣赏,前两年征讨张绣的时候,他在博望坡来回走过几次,深知那里地形狭窄,草木茂盛,就像一个天然的大型坑灶,敌军如果遭到火攻,必然遭到惨败。
贾诩对这条计策也充满自信,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在宛城住了好几年,对周围的地形非常熟悉,在通往中原的方城通道上,博望坡是最适合打埋伏的地方,那些异域来的敌军虽然来历古怪,想来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按照这个计划,曹操离开缯关的时候,特意留下曹纯担任缯关守将,并且嘱咐他一定要坚守到第二天上午,为博望坡设伏争取足够的时间,然后羊败撤退,引诱敌军来追。
之所以留下曹纯曹子和,是因为敌军主将也是异域来的曹纯,曹操认为,曹纯肯定最了解曹纯(内个,这真的不是病句),是诈败诱敌的最佳人选。
做戏做套,只靠一个曹纯诱敌,分量还嫌不够。
缯关和博望坡之间距离超过六十里,异域的曹纯哪怕再冲动,追出这么远也会冷静下来,变得更加谨慎,这个时候就需要加戏,用一个假的陷阱掩护真的陷阱,用一支假的伏兵掩护真的伏兵。
曹操一路走来,反复的比较选择,选中现在这个山口当做假的陷阱,他亲自充当假的伏兵,等在这里准备诈败诱敌,把异域的曹纯一口气引进博望坡。
天衣无缝!
曹操和众多谋臣反复推测,最后一致确信,敌军不可能看破这么复杂的连环计,这一仗打好了,很可能把敌军的八千骑兵彻底消灭——敌军遭此重创,短时间再不敢轻易进犯地形险要的方城通道,曹操最少可以得到一年以上的喘息时间,足够在宛城重整旗鼓,再图大计。
胜负在此一举,夏侯惇和贾诩率领主力,赶去博望坡布置埋伏,其他的文官和老弱妇孺,也要先行撤退,送他们走的时候,曹操一手一个抱起曹节和曹冲,笑吟吟的逗弄着这一对最喜爱的儿女。
“爹爹,季哥去哪了?”曹冲突然问起曹植。
曹操现在还没生那么多儿子,和普通人家一样,曹昂、曹丕、曹彰、曹植这几个儿子都按“伯仲叔季”排序,老大曹昂两年前阵亡,这次又在乱军中和曹植失散。
“季哥啊,季哥很快就会回来陪你玩的。”曹操笑容不减,并不是很担心。
曹植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又是他的公子,哪怕被敌军俘虏,应该也不会受到虐待,只要打赢这一仗,将来交换俘虏或者付出一笔赎金,应该就能把他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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缯关以北二十里,夏侯惇率领一队亲卫,正在匆匆赶路。
昨天晚上他收到急报,曹纯在缯关遇阻,虽然大破伪曹近万人马,伪曹和伪献帝等重要人物却都突围逃走,眼看战机稍纵即逝,夏侯惇把大军交给于禁统领,自己轻骑快马赶来缯关。
沿着官道正在疾奔,迎面遇到一支押送俘虏的队伍,伏皇后、郭嘉、赵温、张喜、杨彪和孔融都在其中。
夏侯惇上前见礼,对伏皇后和一众名士非常尊重,转过身来,又特意吩咐押送他们的将士,一定要善待伏皇后和诸公,曹丞相有意招降他们,不日就会送去许都。
“叔父!元让叔父!救我!”
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夏侯惇转身看去,不由得微微一愣。
六岁的曹植从马车上探出身子,正在向他大声呼救。
在曹丞相的那个时空里,曹植现在已经十七岁,夏侯惇是看着他长大的,看到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六岁曹植,突然有一种时光倒流的亲切感觉。
“季哥,谁欺负你了?”
“他们……他们都好凶。”小曹植用畏惧的目光看着周围的押送将士,声音中带着哭腔:“元让叔父,我想我爹和我娘,你带我去找他们,好吗?”
“……”夏侯惇沉默良久,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中满是狠厉之色。
“元让叔父别生气,我,我不要找爹爹和娘了……”小曹植突然感到非常害怕,声若蚊蚋,细不可闻。
“季哥真乖,以后不会再有人凶你了。”夏侯惇揉了揉他的脑袋。
小曹植的脖子微微一颤,僵硬的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在他身后的马车上,搭着一条白色的缎带,暖暖的阳光下,蚕丝缎带泛起一片刺眼的惨白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