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7年四月二十九日,盱眙城彻底沸腾了。
整个盱眙城,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尽是一脸震惊与怀疑,“为什么?”成为人们见面时相互间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传闻兰陵王宽厚仁和,为何会撤了粥场?苍天啊,残酷的战争夺走了我的妻儿,冷血的地主抢走了我最后一粒粮食,如今赖以苟延残喘的粥场也被撤销,不若你将我这老命也一并收了去吧!”
内史府门前,一位白发苍苍,风烛残年的老人仰天哀嚎着,声音悲凉凄切,让人闻之心酸,几欲落泪。
此时时间尚早,内史府门前却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人,将本就不大的内史府围得水泄不通,人们议论纷纷,嘈杂不堪。
“内史大人说,咱们的地契房产找回来了,但却需要交纳一些军队出征的车马费,也不知道要多少?”
“哎,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世道……”
“快进去吧,祖辈的产业可不能丢了,能找回来就不错了!”这是一些地主士绅的讨论。
“我们真是瞎了眼才来这盱眙的,不若直接去降了陈*军,还能分得一片土地!”这是面黄肌瘦的流民在懊悔愤恨地感叹。
“大齐将亡,大齐将亡啊,神武皇帝,您看见了吗?您的江山就要被败坏得一干而尽了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吧!”
……
相比于外界的嘈杂混乱,内史府中,高兴老神在在地坐在客厅中,翘着二郎腿,慵懒地躺靠在椅背上,悠哉地喝着茶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高长恭却是愁眉紧锁,不住地在地上来回踱步,气息紊乱。一脸忧色。
“兴儿,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外面就炸了锅,这么下去迟早会出事的,不若我们将计划取消吧!”听着外面越发激烈的言语,高长恭眉角不住跳动,再也忍耐不住。
高兴放下茶,站起身来,将高长恭轻轻按坐在主位上,替他斟了杯茶,然后才笑着缓缓道:“爹爹,开弓没有回头箭,计划怎么能够就此搁浅,那不是让您失信于人吗?”
“即便是失信,也好过酿成大祸吧!”高长恭将茶放在桌上,忧虑地看着高兴。此时他是坐立不安,哪里来的心情喝茶。
高兴笑道:“爹爹勿忧,时间差不多了,您该见见那些大地主们了,到时候您可不要手软哦!这盱眙郡,是您的封地,他们翻不了天的,再说尚不弃已经带人维持秩序了!”
看着高兴一脸平静,胜券在握的样子,再想到计划成功的好处,高长恭终于按捺下心中的忧虑,轻轻点了点头。
高兴抿嘴一笑,冲门外喊了一声,“福伯,叫门外的地主士绅们都进来吧!”
“是,少爷。”福伯应了一声便去通知,高兴则转身出了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
很快,高兴便搬着一口不小的箱子走进了客厅。将箱子放在高长恭身边,高兴拍了拍手,道:“爹爹,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孩儿去城中贴布告了。”
高长恭将箱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地契房产之类的证明。高长恭一脸惊色地看着高兴道:“这么多,你是怎么弄来的?”
高兴神秘地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告诉您!”说完,高兴背起放在一边的竹篓,迅速出了客厅,自府邸后门而出。
“将军,您来了。”尚不弃早就候在门边呢,见高兴出来,忙行礼道。
高兴嗯了一声,问道:“城中没出什么事情吧!”
“虽然现在群情激愤,但还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末将已经嘱咐众兄弟提高警惕了!”
“那就好,将这些布告贴出去,同时注意维持好秩序。”高兴说着将背上的竹篓递给尚不弃。
“是。”尚不弃应了一声便迅速离去,高兴也未回府邸,而是向晃晃悠悠地走向叶瑾的府宅。
时间不长,整个盱眙城,人人奔走相告一个讯息。
郡守大人郑(高)长恭将要重新丈量规划土地,他还将雇佣流民进行开荒屯田,每日不仅管两顿饭食,而且还会付给工钱。至于老人妇女和孩子,也毋须担忧,官府自有安排,绝不会放弃他们不管。但所有流民必须去官府中登记落户,如若不从,将会被驱离出盱眙郡。
这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让盱眙城更加沸腾。
清晨,内史府贴出公告,数天前的特大入室盗窃案已经侦破,盗匪乃是陈国派来的奸细,目的就是要给盱眙造成动荡和恐慌,以求不战而胜。内史府出动了城外的一千多守军,历时五天,终于抓获了所有涉案人员,所有被盗走的地契宅产俱已寻回。遭窃的人可以去内史府认领失物,但却需要缴纳一些费用,军队出征的粮草钱。
公告还说明,将于今日撤除所有粥场,至于众流民如何安置,待定。
一个时辰后,第二则公告贴出,几家欢喜几家忧。对于流民来说,不挨饿,还有钱拿,自然是喜。对于那些曾经欺诈百姓,豪取强夺他人土地者,无异于当头棒喝,自然便是忧。
叶瑾府中,一处凉亭内。
“小荷才露尖尖角,已有蜻蜓立上头。”高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悠然地躺在躺椅上,轻声吟唱着。
亭子建在一个小水池上,池中种满了莲藕。虽然此时还不到开花季节,但莲叶已经大片大片地舒张开来,在阳光下恣意地展示着它们的娇嫩。在浓郁的连成一片的绿色中,间或看见一抹粉红,那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数只蜻蜓围绕着花骨朵嬉闹追逐,好不欢快。
“好诗,好诗,高公子好雅兴啊!”同样躺在一边的叶瑾出言赞道。
高兴讪笑了下,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对于外面事情的发展,公子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叶瑾坐起身来,看着高兴。
高兴轻笑一声道:“没什么好担心的,翻不了天。我爹推行的政策对百姓只有好处,百姓不会反对的,这就足够了。我巴不得跳出来一些让那些士兵练手的人呢,免得以后处理起来麻烦,这盱眙郡可是我爹的封地,只允许有一个声音!”他的声音虽然平淡,却掩不去其中淡淡的杀气。
叶瑾呼吸一滞,看着高兴那略带着稚气,如同女子般美丽的脸庞,对高兴在深深的佩服之余,便是浓重的好奇。虽然两人相识时间不长,但高兴却浑身透着骨子神秘。
高兴写得一笔好字,在叶瑾看来,那绝对堪称大家。他只有十三岁,但却没有同龄人的浮躁,相反他处事稳重果断,很多时候让你以为面前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熟识世事,精明的成年人。
最让叶瑾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高兴脑中那些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经商策略,那是他这个经商半生的人都闻所未闻的东西,但每一个想法建议,无不是精妙绝伦。每想到此,叶瑾就不住感叹老天眷顾,让自己的两万两黄金没有就此打了水漂。
“叶叔叔,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明日可以开工吗?”就在叶瑾愣神时,高兴扭头问道,神色倒是正经了不少。
“这几天按你的要求,整个盱眙城中的木匠几乎都被我网罗一空,有鲁平先生带领打造椅子,除送去内史府的和我这里的外,其它成品都存在库房里呢!”
“我出钱买下了几处大宅子,只要稍加改造,就能作为作坊,你口中的工厂了。只是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还需要一些时日,而且人手也有些不足。”叶瑾道。
“唔,”高兴点点头笑道:“有地方就好,人手不用愁,要多少有多少。只是我们的时间不多啊,过一阵我可能要去邺城一趟,必须在那之前让我们的生意步入正轨才是。”
“去邺城?”叶瑾诧异地看着高兴,不解道:“虽然如今陈*军还未攻来,但我们却需要早作准备,你难道不帮助侯爷守城么?”
高兴呵呵一笑,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便迈着步子向外走去,同时他有些飘渺的声音传来:“有家父和巴陵王王琳在,陈*军不足惧,只是时不我待,我必须去给杨坚上点眼药,可不能让他的脚步太快了!”
看着高兴离去的背影,叶瑾眉头紧皱,疑惑地自语道:“杨坚?他不是周国的么?与他有什么想干?”
出了叶瑾的府邸,高兴便换了一身普通士卒的衣服,与一干士兵在城中维持起秩序来。
果然如高兴所料,城中借机寻衅滋事的不在少数。
对于那些想要趁机偷盗抢劫的市井小混混们,高兴直接交给了张顺之五少年,昨夜,与高长恭商议完后,高兴便安排好了一切。虽然几人学武时间尚短,但人多力量大啊。城中有的是乞丐,高兴发话了,抓住一个真小偷赏钱百文,若是靠诬陷他人骗取钱财,那是决不轻饶。
冲突和矛盾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生。对于许多地主乡绅来说,高长恭的到来是他们极其不情愿,不欢迎的。以前,盱眙归国家所有,无论他们怎么侵占民田,为祸相邻,鱼肉百姓,只要将地方官的腰包装满,那些官员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此时不同了,盱眙成了高长恭的封地,他们胡作非为,就是夺人之食,高长恭怎么可能允许?他们不搜刮民脂民膏,有用什么来维持奢侈的生活呢?
自然,冲突出现了,一些人便趁机煽风点火,妄图挑起民愤,让高长恭罢手退让。可惜,流民们的情绪很快便从激愤变成了激动,只有一小部分收受了钱财的愚民跟着闹事,但却是刚有点波澜,领头者便被如狼似虎的士兵直接逮捕。
这天,盱眙城的乞丐们过得很幸福,有史以来最幸福地时刻,他们发自内心的感谢他们神秘的帮主,给予他们发财的机会,过好日子的机会。
虽然他们都热切地期盼着太阳不要落山,闹事的 人再多一些,但傍晚还是如期降临了,闹事的人也都偃旗息鼓了,也许在暗中他们还会有小动作,但也只能是小动作了。没办法,谁让高兴眼线遍布全城,挑头闹事的人被一抓一个准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