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可试想一下,胡人为何弃城?”丁逸之问道。
这一点张弛虽然也觉得有些不解,可是却想不出其中原因。
见张弛摇头,丁逸之自问自答,说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胡人乃是故意要将我们诱入城中。”
丁逸之的这个猜测也并不是全无道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就难怪丁逸之会说军中有内奸了,否则胡人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大军北伐的行军路线?
秦州共有六郡,如果胡人此次是故意诱张弛入城,那显然必定是胡人早就知道,张弛这次的目标就是略阳。
可张弛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问道:“如果胡人早知道我军的动向,为什么不坚守略阳与我军交战?要知道有城池在手,就占得地利,又何必弃城而走,反将守城的地利让给我们?”
张弛说的不错,在古代冷兵器作战的时代,攻城的一方往往要付出比守城的一方十倍甚至更多的代价,这种代价之下,胡人又怎么能让攻守双方的关系调换了过来呢?也难怪张弛疑惑不解。
“兄长说的是不错,有城在手无异于占得地利。只是兄长不妨换个角度想一下,如果胡人守城,我们要攻下略阳虽然不易,可胡人要全歼我军也是同样的不易。”
听了丁逸之这么一说,张弛这才有些回过味来:“你是说胡人早就在略阳附近布置好了埋伏,然后以略阳城为饵,诱我入城,等我入城之后实施包围?”
丁逸之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胡人此番作为,必然是要力图将我军全歼!”
这一下听得张弛也大惊失色,可是在他心中却还有一个疑问:“我们占得守城地利,胡人又怎么能有这么许多兵力前来攻城?”
胡人前番三十万大军新败,张弛怎么想也想不出,姚硕德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聚起大军。
丁逸之说道:“或许胡人的兵马也不足以攻城,不过胡人本也没打算前来攻城。”
张弛刚才的思路还很清晰,可是被丁逸之这一句话又搞得有些糊涂了。
“胡人是想要围而不攻,将我大军困死略阳,”丁逸之轻声说道:“这也是我说我大军之内必有内奸的原因,因为胡人如此设计,必然知道我军最大的弱点——粮草不足。”
张弛这才恍然大悟,如果胡人果然是这样的计谋,那粮草就是一切环节中的重中之重!
自己这边后方粮草迟迟不到,略阳城中的粮草也是被搬运一空,如今听了丁逸之详细说来,果然丝丝入扣。
如果胡人早有准备,双方这样耗下去,不出数日,张弛的大军就不战自乱了。
“平常人等,并不知我军中粮草虚实,所以说这个内奸,很有可能就在兄长左右人之中。”丁逸之之所以在开始人多的时候欲言又止,而到了现在,只有他和张弛两人时才说出这番话,就是出于这个考虑。
现在张弛已经完全相信了丁逸之的推测,恐怕事实也就是如此。可究竟谁是内奸?张弛犯起了思量。
他身边的人无非就是那么几个:
道玄、三桐?这两人乃是当初从淮南就一路追随自己,与自己情同兄弟,这二人是绝不可能勾结胡人的;
杜希名、秦搏?杜希名乃是当初在王家马队中所遇,可是他是王小姐心腹,自从王小姐死后,遗命他追随自己,素来也没有丝毫异心,更何况张弛虽然是名义上的三军统帅,可是调兵遣将都是由杜希名、秦搏二人负责,如果他二人勾结胡人,还不至于用这样婉转的手段;
含香?她倒是非我汉族之人,可是她与三桐情投意合,从会稽誓言跟随自己,如果说她是内奸,张弛也是不信的。
暗刃?这更不可能了,暗刃性子冰冷耿直,素来痛恨胡人入骨,怎么可能勾结胡人?
赵潜?张弛沉吟片刻,可是坦白说,赵潜虽然的确沾染了些蜀中官场市侩的风气,可是他毕竟是名将之后,最起码的立场还是很坚定的。张弛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将他排除。
孙如柏?他原是平武守将,曾全城被困、粮草水源都被胡人所断的情况下依然誓死抗胡,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勾结胡人。
可是大家都不像,那谁又会是内奸呢?张弛也是毫无主意。
丁逸之所料的丝毫不错,果然一直到了天色将晚,胡人也没有前来攻城,只是站在城头,依然能够看得见夕阳之下远处的漫天沙尘。
探路的斥候也已经回来报告,略阳城北靠秦岭,并无出路,而且西南也是连绵高山,于北方秦岭相呼应,就好像两条平行线,仅有南方有路直通梁州关,可是此时,早已经被胡人的大军所切断。
局势不容乐观。
三桐叫叫嚷嚷,说道:“都已经一天了,胡人怎么还不来攻城?大不了我们冲杀出去,还不是一样!”
可是问题往往不同想得那么简单,秦搏说道:“这次胡人的兵马必然不少,纵使不能前来攻城,可是若想要截断我军退路,我军也绝难冲的过去。况且胡人已经布好了埋伏,局势是胡人在暗,而我们在明,如果我们在城中,还有城墙可守,可如果出了城……”
“那可如何是好?冲又冲不出去,可如果在城中守着,不出几日粮草就要用光,难道大家在城中饿死不成?”
其实三桐说的也一点没错,这样躲在城中,再过几天,粮草用光,真的难免会饿死。
众人情绪低迷,而就在这个时候,张弛忽然灵机一动,笑道:“大家不用担心,其实我早有准备。”
众人一见张弛这么说,也都是眼前一亮,三桐性子最急,连忙问道:“张兄弟你有什么妙计?”
“妙计倒是谈不上,只不过是要在城中守上个三五个月罢了。”
三桐一听郁闷无比;“我还当你有什么妙计呢,原来说的是痴话,我军没有粮草了,怎么守?别说是三五个月,恐怕七八天都难。”
张弛笑道:“谁说我军没有粮草?那不过是我放出的假消息,现在胡人果然中计,派大军围城,如此消耗下去胡人所费必然比我们要大得多,况且胡人兵力有限,这一次大军布围略阳,秦州必然空虚,等我们多守些时日,那时候等胡人人困马乏,我们养足了气力,就可以一鼓作气,冲出包围,直攻秦州了。”
三桐一听,立时双眼放亮,叫道:“原来这是张兄弟设好的计策,果然是妙极,竟然连我都蒙在了鼓里。”
“若是连你都瞒不过,又怎么能瞒得过胡人的眼线。”张弛笑着说道:“传令三军不要慌乱,军中粮草足够大军食用数百日有余,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严加防范,可不要让胡人趁夜前来攻城。”
众人一听原来这不过是张弛的计策,也都大大安心,众将退出各自安排守城事宜。
张弛虽然是这么说,但他哪里能变得出来什么粮草?他之所以这么说,第一不外乎是稳定军心,而第二,是他刚刚灵机一动想到了一条妙计。
张弛说的能瞒过众人,可却瞒不过杜希名,三军实际上都是由他一手调度,军中有没有粮草,他又如何不知?所以他也没有随众人离去,等到众人散尽之后,他才又折返回来。
“公子,”杜希名问道:“城中粮草告急,公子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妙计?”
对于杜希名,张弛还是无条件相信的,因为如果杜希名勾结胡人,自己现在也就不必要担心如何脱险了,想必自己早已经称为了胡人的阶下之囚了。
因为张弛将他和丁逸之所商议的结论告诉了杜希名。
其实杜希名也早感觉事有蹊跷,只不过身边众人都是兄弟一般,杜希名是打死也不信这些人中会有人勾结胡人的。
“内奸必定就在军中,可却也未必就是我们自家的兄弟,军中人多口杂,说不定哪人就能打听得到军中粮草的实情。倒不如我们设下一条计策,使这名内奸自己现出原形。”张弛说道。
张弛毕竟是后世之人,也常读一些史书,所以他现在想起了书中所写过的一条计策,叫做“唱筹量沙”。
这条计策本是刘裕称帝以后,他手下的大将檀道济北伐时所用的,不过现在刘裕还只是北府军中的下级将领,而檀道济不过是刘裕的马前卒罢了,而这条计策,就被张弛无耻的窃取了过来。
所谓“唱筹量沙”,筹,指的是量米时候所用的器具。将沙子装在米袋之中,然后上面覆盖薄薄的一层白米,然后假装当众量米,高声报数。如此一来即可以稳定军心,又可以假意告诉内奸知道,我大军之中的粮草,足够食用数百日有余。
如此一来,内奸必然要将消息放出去给胡人知道,捉出内奸也就轻而易举了。
不止如此,胡人大军布围,粮草上的消耗必然比我军还大,原本是料定我军无粮,这才围而不攻。可如果是旷日持久,恐怕最先吃不消的反而是胡人了。
如果内奸将城内粮草充足的消息泄露给胡人知道,那胡人必然会改变围而不攻的策略。如次一来,要想打开缺口,也就有了更多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