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问的这个问题,要说起来可就要从头说起了。
史可安现在虽然是汉中太守,可就和刚才张弛所说的一样,他毕竟是汉人,心向南朝。何况当初姚硕德攻下汉中寻贤访能时找到的史可安,当时他并不愿意为胡人效力,后来因为姚硕德爱其才,威逼利诱,史可安这才不得已委曲求全。
姚硕德看重的是他的治国之才,但是对于他,姚硕德又怎么能完全信任?所以虽然用他,可却又对他别有提防。
这就导致了现在史可安徒有太守的官衔,但却无半点兵权,姚硕德只是让他处理内政。
同时姚硕德还留下一员武将镇守汉中,此人就是叫做翟世彦,现在虽然名义上史可安是太守,可其实上,是他们两人一文一武共治汉中。
翟世彦看不起史可安这样的文官,而史可安也不屑与翟世彦这样的莽夫争斗,所以汉中自从姚硕德走后,就一直文武不合。
还是今天中午的时候,翟世彦忽然闯入了太守府,声言他收到密报,城中某酒肆中有晋人密探藏匿,催促史可安快去捉拿。
史可安不能不去,因为翟世彦虽然有大军守备汉中,可职务上却是只管城防,军事上的事情归他管,而对于城内事务,本来就是史可安这个太守的职责范围。
几个密探罢了,当然不用不到翟世彦的十万大军。
而另外,将这件事交给史可安处理,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试探史可安,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捉拿处置晋人的密探,是不是真心为姚秦效力。
翟世彦还巴不得史可安他不是真心为姚秦效力呢,这样他也就有理由擒下史可安,除了他的这根眼中钉、肉中刺了。
不得已史可安只好命人将酒肆中一干人等擒住,经过盘问,其他人都是本地良民,只有张弛一人来历可疑,这才将他拘入牢中。
而这些事发生的时候,张弛都是一直在睡梦之中,任别人如何摇动他也不醒,如果此人真是密探,恐怕连史可安都忍不住要佩服此人的洒脱了。
因为史可安一直心向晋朝,所以审问的时候他就摒去了左右,自己来审。
淋了一桶冷水,张弛这才缓缓的醒了过来,而他一睁眼,就刚好看到酒肆老板指着他说“就是此人”那一幕。
史可安从头到尾,将经过与张弛讲了一番,张弛也明白了其中缘由。
想必这一切必然是峨眉的安排。到了汉中之后,峨眉先陪自己在酒肆中喝酒,定然是在酒水中放了什么药物,这才使得自己沉睡不起,然后等自己醒来,就已经来到了史可安的面前。
张弛奇怪的是,峨眉显然早就知道史可安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一次她和自己同来汉中的用意也应该就是让自己来劝降史可安,但是为什么峨眉不将这些事先告诉自己?结果搞得神神秘秘,这点让张弛十分不解。
张弛还在想着,史可安说话了:“先生怎么称呼?”
现在蜀中北伐,史可安既然已经决定了归降,总要知道将自己劝降之人的姓名。
身在敌营之中,张弛可没有傻到四处宣扬自己就是北伐主帅,可他又不忍心欺骗史可安,况且现在牢房中还有一个酒肆老板,张弛也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何来历,因此笑道:“我的身份比较复杂,现在也不宜对大人明言,等到大人献城之时,自然知道我的姓名了。”
说到了献城,史可安想了想说道:“先生,我本来就与胡人异志,献城我甘心情愿,可问题是汉中现在共有十万驻军,都归属翟世彦调配,我无兵权,这可怎么办?”
这倒是个难题,张弛正在思索,旁边那名酒肆老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还不简单,只要这个翟世彦一死,你身为汉中太守,官阶最高,为防止军中变动,接管军权也是合情合理。”
忽然听这个酒肆老板说话,张弛一愣,这个酒肆老板刚才还是一副贪生怕死的软骨头模样,可转眼间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看到张弛眼中的疑惑,酒肆老板呵呵一笑,说道:“公子请勿疑虑,我乃是‘寒门’中人,受峨眉之命,引公子来见史公,同时奉峨眉之命保护公子安危。”
原来是这么回事,峨眉果然没有辜负张弛的信任,一切安排的周全妥当,就算张弛身在牢中,也有派人保护。
“寒门”中人各个武功卓绝,想必这个酒肆老板也必然不同凡响。
“寒门”在蜀中一带也是有不小的影响力,连史可安也听说过,一听酒肆老板是寒门中人,连忙为他解开了身上的绑绳,说道:“不知前辈乃是‘寒门’英雄,失礼之处还请恕罪。敢问老先生如何称呼?”
酒肆老板笑道:“我们寒门中人本无姓名,你叫我‘仓鼠’即可。”
这点张弛倒是知道,“寒门”中人都是一个代号,峨眉、暗刃,还有现在这个仓鼠,都是如此。
酒肆老板长得就是小眼睛尖下巴,可不就真的和老鼠一样,这个名字叫得倒是名副其实。
“前辈说的倒是好办法,可我们怎么才能杀了翟世彦,而且又不能激起兵变呢?”史可安问道。
仓鼠笑道:“大人不必担心,‘寒门’中早有安排。我们‘寒门’势力遍及蜀中各地,汉中城里也不例外,如今峨眉已经在城中准备妥当,于今夜起事配合大人,只要在兵荒马乱之中斩杀了翟世彦,到时候大人接管兵权水到渠成。”
“可是胡人有十万兵马驻扎,我担心……”史可安的潜台词是“以卵击石”,只不过史可安又把这四个字了咽下去。
也不怪他担心,“寒门”虽然在民间有较大的影响力,可毕竟人力有限,如何和十万大军对抗?
仓鼠答道:“我们起事并非为了占领汉中,只为斩杀翟世彦,我们‘寒门’中人各个武功卓绝,人数虽然不多,但短时间内足以闹得满城恐慌,太守大人手中既然没有兵权,到时候就请翟世彦领兵平乱,我们就可伺机将他刺杀。”
史可安还是不无担心的说道:“我请他带兵平乱倒是不难,只是翟世彦此人武艺了得,万马军中累立战功,杀敌无数,我担心……”
“哈哈哈哈……”还没等史可安说完,就被仓鼠一阵大笑打断:“我们寒门以武入道,别的不敢说,可若论个人武功,天下又有谁是我寒门的对手。胡人虽然擅长马上征杀,可若是与我寒门中人单打独斗,百里也难挑一能胜我‘寒门’。更何况这次峨眉就在汉中城内,两位更可不用担心了。”
张弛听仓鼠说起峨眉时倍加推崇,问道:“峨眉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我也不知道。”仓鼠摇头。
“你们同是寒门中人,怎么会不知道?”张弛显然不信。
“我只知道她武功很高,但是具体有多高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至今为止也没见到过她全力施展的时候。”仓鼠说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万马军中她也能来去自如,只要那个翟世彦不是躲在阵中不敢露头,取他首级对峨眉来说,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
其实说起来有时候做人很奇怪,因为人很难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只有少数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一般来说都会过得很快乐。
翟世彦就属于不快乐的人。
在以前,整日里东征西讨,没有一天安稳,行军其实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战场之上危机四伏,白天厮杀不止,虽然说将领比寻常士兵要好很多,可就算是骑马,时间久了也一样是吃不消的。而就算到了晚上,也一样是睡不安枕。
那时候他就常常想,如果能驻守一方那该多好。
现在他真的驻守汉中了,可没过多久,他却又觉得无所事事,整天烦躁得坐立不安。现在他更觉得在战场上厮杀才更过瘾,起码每天都感觉到了自己生存的很充实。
天色已晚,还正当他在灯下觉得无聊之时,有兵士来报:“启禀将军,城中有汉人趁夜作乱,史太守请将军发兵剿乱,如何处置请将军定夺。”
“狗屁太守,城中一共才多少汉人,几个人闹事也要烦我!”翟世彦脾气暴躁,粗鲁莽撞,叫骂说道:“妈的,当初攻下汉中的时候我就说应该将城中汉人杀个干净,如果早按我所说,哪里有这么多事端。”
不过叫骂归叫骂,有个机会让他运动运动他还是蛮高兴的,他这样的武将,憋久了的确难受,一边披挂整齐,一边叫道:“传令驻守城防的兵士不要慌乱,区区城内百姓滋事,仅令内务营列队,与我去城中剿乱。”
“杀鸡焉用牛刀,”他身边副将说道:“将军但可安坐营中,这些小事,让末将前去即可。”
也是翟世彦他该着今夜没命,笑道:“好久没有阵前杀敌,这些天我正闲的紧,今天好不容易有些热闹,我当然要亲自去杀个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