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十七的突袭被不怎么齐心协力的三人搞定了,然而谜团仍旧存在。
说到底,这个时雨的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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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是挚爱的魔镜,宣言没包含有效信息只说了‘我爱你’,靠名字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因而我是用自己被算计时的过程来推理的。”
“首先是镜女房对我发动了攻击。她的面上出现了我的五官,在与镜女房对视的瞬间,我就失去了对身体与能力的操纵权利。同样的,你在对付爱丽丝小姐与理奈小姐的时候也是先让镜女房发起了袭击,这不单单是起到转移注意力的效果,恐怕也是为了快速满足你的能力发动条件。”
被白质绳索捆绑住的时雨十七死死瞪着他,眼中几乎有火焰熊熊燃烧,宛如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灰发青年全当没看见,继续叙述着他的推理。
“那么,镜女房满足的条件究竟是什么?我起初以为是对视,但如果条件仅是与镜中的自己对视,你完全不需要操控匿神帮忙。于是我不得不逆转思路。原本的条件并不在我,而在你的身上。”灰发青年打了个响指,“本来,你的能力是必须要让自己身处于现实世界中才能发动的,我说的没错吧?”
“……”时雨十七死死抿着嘴唇,宛如被严刑拷打却坚决保守秘密的壮士。直到时雨零不耐烦地下达指令:“给我说!”
时雨十七立马欢快地答道:“好的姐姐大人!十七的能力发动条件是本体身处于目标的视野范围内,同时目标要与镜中的自己对视。也就是说,是在现实世界中满足苛刻条件才能发动的不成熟的能力……”
时雨十七才说到一半,公孙策接上话头,“但镜女房能复制镜外之人的眼童,在复制后让镜女房看到你在镜中的本体,就能够变相满足条件之一了。如此一来你就能在镜中安稳地潜伏着并发起突袭,实际是有够绕弯子的战法。”
至于时雨十七的能力效果,自然就是借由控制镜中虚影以掌控现实中的本体。明明是渴望注视的心意,却只能对“忽视近在迟尺的时雨十七,而注视着镜中自己”的人发动,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才会做出这样扭曲的无常法……
公孙策勐然想起时雨零的灵相·显现,顿时明白了时雨十七的想法。只顾着看镜子里的自己,那不就是究极的自恋狂吗!
“……着实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无常法啊。”
“闭嘴。”
时雨零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被捆住的女童,以格外冷漠的语气说。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是你的姐姐,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你的存在让我反胃,下次再敢这么纠缠,我就杀了你。”
这满怀恶意的话语足以刺伤孩童的内心。可想到对方是准备致自己于死地的敌人兼变态,公孙策又觉得没什么阻拦的必要。
时雨零说完话就转身了,不再多看一眼她的“妹妹”。而黑裙的女童在小巷深处坐着,眼中流露出的除了悲伤,还带着一丝让公孙策看不明白的情绪。
“以前……以前的姐姐大人,是不会这样和十七说话的。”
蓝发女子的脚步霎时间一顿。十七垂着脑袋,轻声说着。
“姐姐大人,是对十七最好,最好的人。姐姐大人会给十七好吃的点心,会给大家讲外面的故事。姐姐大人会跟十七说她的梦想,会说要离开实验室,去过探险家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不知不觉,姐姐大人就变了。以前对我们那么好的您,却再也不愿意与我们说话了。十七想要和您交谈啊,十七就在您的身边站着,是十七做的不够好吗?可十七真的很努力了,十七都已经通神了啊……”
时雨十七的眼圈红了,她低声啜泣着。“求求您了,姐姐大人!别再看镜子了……看看您的弟弟妹妹,看看十七吧!”
时雨零勐得转过头来,她一把抓起地上的女孩,怒吼道:“你又理解我什么了?!你喜欢的也只是镜子里的幻象而已!”
怒火攻心的时雨零狂躁地说着,全然看不出平常的风范。“家人?被洗了脑的可悲实验体聚在一起抱团取暖,这也能称之为家庭吗?!我们连名字都没有……我,就连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
时雨十七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公孙策用念动力将两人分开。
“到此为止吧,时雨零。”灰发青年摇了摇头,“就算你不认为她是你妹妹,也别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时雨零背过身去,走到五米外站立着,不再回头。
超能力者望着失魂落魄的十七,挠了挠头。
“爱恋不是单方面的控制与占有……和现在的你说这些也什么用处,等过几年成人了再考虑情爱的事情吧。”
时雨十七低声说:“成人?真好笑。你在和时雨说什么呢?”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超能力者耸了耸肩,不再关注对方的回应,和时雨零一同走出了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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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奈单手插兜,靠在小巷口的墙边玩手机。那模样隐约令他幻视出路灯下的秦小姐。
超能力者摇了摇头,令幻觉散去。巫女抬头问道:“结束了呐?咱不多问,安心。”
“抱歉让你久等了。”公孙策推了下眼镜,“话说理奈小姐你的无常法,是复制对手的能力吗?”
理奈变出张白纸,夹在手中晃了晃。
“咱的真言符咒,是在符纸中注入真言,形成咒术的无常法。常用的手法是接触对手的攻击复制能力,另外也能靠自己的言语造出效果简单的符纸。做出来之后也能给别人用,不过咱看你不太需要的样子。”
“也就是概念的固定化?”
“哦哦,是个贴切的形容呐。”巫女收回符咒,“镜女房大人也安抚好了,当真是无妄之灾呐。咱们出发吧?”
从镜中的战斗来看,这符咒能给予武器加成,也能让使用者在一定程度上拥有对手的能力,在随机应变的战斗中是非常方便的无常法。理奈说这符咒还能给其他人用……
超能力者沉思片刻,突然说道:“理奈小姐,你能带着我与时雨零踏入镜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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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的世界,镜女房蜷缩在洗手间的角落瑟瑟发抖。
这位匿神今日是真遭受了无妄之灾。她从来都不是故意害人的恶神,别说手上沾血了,就连把人吓昏过去的事都没干过。它最多也就让人陷入短暂迷乱,作为获取欢愉的代价,这称得上是很公平的交易了。
怎么今天偏偏就遇见这么个可怕的现人神?祸津神大人闭眼了吗!
无面黑齿的女子顿感孤苦伶仃。“呜……”再睡一阵吧,它心想。再睡一阵,过上几年再出来,事情一定会变好的。它走向洗手间的镜子,准备在两界的夹缝中歇息。
可还没等它伸手碰触,镜中就出现了一圈圈荡漾的水波纹路。一个穿连帽衫的马尾辫女孩从镜中踏出,是七曜神道的巫女!跟在她身旁的那两人也出现了!
“啊!”镜女房飞快退到墙角。完了,全完了。巫女食言了,她要退治匿神了!
“别怕别怕,咱不会说话不算数的。”巫女笑眯眯地说,“是这位公孙先生想找你聊聊,他说有东西要交给你呐。”
“?”
镜女房像被欺凌的女生一样躲在墙角,灰发青年走到她身前蹲下,手中拿着一只梳子。
“又见面了,不知姓名的小姐。理奈小姐说你想要的是女子梳妆打扮的用品。不过,我猜你更需要这个。”
他手中生出一块纯白色的物质,那东西眨眼间改变了形状,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鼻子。
“——啊!”
时雨零和理奈看他的眼神像看变态一样,可镜女房却一下子亢奋起来。她激动着伸手比划着:“鼻翼再……宽一些……鼻梁高一点……”
超能力者依言照做。他耐心地将这白鼻子调整到对方满意的形状,将其安置在了镜女房的脸上。而后,他又依葫芦画瓢地做出了白色的眼童、眉毛、耳朵。所有的白质器官都融入了镜女房的面孔中,就像被用于治疗伤势时一样融洽。
五分钟后,公孙策从理奈手里接过镜子,递给抚摸着新面孔的匿神:“看看合适吗?”
镜女房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现在它的模样与过去大不相同了。
它牙齿仍旧漆黑,可脸上终于有了属于器官的起伏。白色的五官黏在肉色的脸上,瞧上去与之前相比更有种另类的恐怖。若是忽略颜色,仅看轮廓,它的新面孔仅能说是平平无奇,不会给人留下多少印象。
“……呜呜。”
白色的眼角流下两行泪水,镜女房抬手捂住面孔。自匿神口中发出的声音不带有任何神异。任谁听了都会说,这是属于年轻女子的哭声。
泪水冲刷着她的眼眶。心中的空缺被填满后,脑中混沌一片的思绪一下子清晰了。它,她想起来了。她以前不是这般诡异的生灵,她也曾是个普通的女子。可随着记忆一并涌来的,是身为匿神的直觉。她的心愿已满足了。她就要解脱了……
她连忙将双手置于膝盖,向前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公孙策一个激灵:“突然变古风了?”
白面黑齿的女人听了这话,掩唇一笑。这动作让她身上的怪奇轻了一分,反而看得出点属于女子的温婉了。
“公子心怀杀伐利器,却是少见的善人。神明大人一定会护佑您的……”
曾是镜女房的女子身体变得稀薄起来,她望着半透明的手臂,眼中不见哀伤,反有着难言的满足。眨眼间的功夫,她化作光点散去了,镜中仅留下一句衷心的祝愿。
“祝您一路平安。”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向不存于此处的女子道了声谢。理奈和时雨零的表情各异,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困惑。
“咱从来没遇见过这种状况。”
我这第一次来零岛的旅客就更不可能有经验了。他向时雨零发问:“时雨小姐,你看到的镜女房长什么样?”
“……和我有着相同的长相。”
“果然啊。”
女子视之,则幻化为女子面孔。男子视之,则幻化为恋人模样。而无面黑齿的真身无人见得,连镜女房自身也丧失了真正寻求的愿望。
匿神变幻成美貌女子,收取梳妆用品的供奉,像是在渴求美貌。可实际上,隐藏在幻惑下的她所渴望的却仅是自己的容颜。这看似矛盾,实则不然。相貌平平的女子想让自身变得靓丽,是人之常情啊。
超能力者没将这些推断说出,他想无名的小姐像是成佛了,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他借助理奈的力量踏出镜子,回到现实。正待出门,发觉门外露出一块灰色的衣角。
似乎是察觉到了公孙策的目光,那灰袖一抽,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时雨零第二个踏出镜子。“你又搞什么鬼?”
“没什么。”他耸了耸肩,“神明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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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一点五十分。
修整了一段时间后,公孙策前往车站。他仔细回想着今日的战斗,感觉这简直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陷阱:回避了他擅长的正面战斗,用时空系的能力发起禁锢,靠人质限制了他的手段,甚至还专门针对了时雨零的能力。要不是理奈本事过硬,他今天怕是真要栽了。
公孙策凑巧遇见了镜女房,时雨十七凑巧遇到了见过镜女房的大叔,她的能力凑巧又能与镜女房配合。这样说来,今日的不利全是由于机缘巧合吗?
仅仅是几个意外的“倒霉事”堆积在一起,他就差点被一个通神境的无常法使杀死。如果,他在未来遇到了更多的“巧合”……
“果然是运势不好,啊。”
灰发青年叹了口气。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略有些眼熟的男人,是上午被十七控制的工人忠铁。
“小哥!求你了,就告诉我吧,镜子里——”
公孙策拍拍大叔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大叔,镜子里只有你自己想看见的东西。在现实中脚踏实地才是找女孩子的正途啊!”
忠铁愣在原地,公孙策趁机开熘。
工人回过神来,那三人都已走进车站了。他摸出早上刚买的镜子,镜面上反射的阳光尤为刺眼。镜子中没有思念的女子,仅倒映着他胡子拉碴的脸。
“只是镜子啊……”
忠铁身后,列车自月台上开过,载着三人离开小镇,向旅途的下一站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