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周围平静下来的时候,楼五尘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云烟缭绕的树林中。
“不对。”楼五尘迅速察觉到了异常,“这里是……幻境?行西?”
楼五尘环顾四周,很快找到了正在一颗树下闭目站着的云行西和旁边靠树坐着的嬴青螺。楼五尘向那边走去,刚刚走到她们身边,就见两人也渐渐睁开了眼睛。
“……师兄?”云行西有些疑惑,“这是什么地方?”
而嬴青螺的反应就要激烈多了,她一脸后怕和惊喜地捏了捏脚下的泥土又拍了拍身边的树木,然后激动地大喊了起来:“到了,我们到了!我还以为没有沐浴焚香上祭品就提前触发了会出事,看来那些流程都是多余的啊!”
“喂嬴道友。”楼五尘叹了口气,“先解释下啊。”
“咳咳。”嬴青螺稍微收敛了一下内心的激动,“这里就是我们八大家族的先祖留下宝贝的地方,以幻虚玉为引子,以存真镜将虚像返实,再用封疆尺划分界限,承天塔支撑结构……”
嬴青螺像热锅里爆豆子般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好半天才意犹未尽地总结道:“总之,就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幻境小世界!我们八大家族的先祖珍藏最贵重宝物的地方!”
“哦。”楼五尘平静地点了点头,“那恭喜你了——我们要怎么出去?”
“呃。”嬴青螺被这冷淡的反应泼了一把冷水,“这可是我们八大家族先祖的珍宝哦?道友你一点都不关心吗?”
“不关心,我还有很多事忙。要怎么出去?”
深受打击的嬴青螺垂下头来,失落地说道:“好吧……其实这只是个一次性的幻境,只要拿掉核心的宝物就会自行崩解,到时候自然就出去了。”
“那我们就快走吧。”楼五尘指了指白雾明显稀薄起来的方位,“核心的方向应该是这边吧?”
“嗯……喂道友你走慢点等等我啊!”
三人沿着白雾稀薄的方向走了一会儿,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颗粗壮的大树,而周围也几乎同时响起了隐约的诵经声。
“……仙人道士非有神,积精累气以为真。黄童妙音难可闻,玉书绛简赤丹文……”
就在前面了!——神色激动的嬴青螺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甚至超到了楼五尘的前面,几步便赶到了大树旁!
越过大树之后,三人面前的视野忽然开阔起来,一片幽静的林间空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地方约有十来丈方圆,周围的林木环绕着突然显露出的大片天空,仅仅望着就让人不由得心情舒畅起来。而中央的空地上,八九个被砍伐后剩下的木桩杂乱地坐在那里,断口已经被磨得甚是光滑,看起来被使用颇有一些年月了。
其中一个木桩上坐着个发髻散开的长衫青年,他一脚踏在地上,抱着另一边的单膝,正懒洋洋地诵读着手里的经书:“……积功成炼非自然,是由精诚亦由专。内守坚固真之真,虚中恬淡自致神……”
嬴青螺在看到青年样貌的第一眼就呆住了。她反复和记忆中的某张画像对照了无数次,连着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然后才诚惶诚恐地走上前去:“——请问,您是白朱道人吗?”
“哦,我这么有名了吗?”青年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合上了手里的书,转头看到嬴青螺的样子似乎更高兴了,“美丽的少女啊,你是什么人?”
“呵。”旁边的树桩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了另一个短发女子的身影,没好气地朝青年说道,“这女娃现在是乖,可那滴溜转的眼睛一看就是满肚子鬼主意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跟某人简直一模一样——绝对是你嬴家的后人没跑!”
“二师姐说得是。”一头像太阳般灿烂金发的男子从木桩上站起,“所以白银猪,你这家伙到底又搞的什么鬼?”
姚家世览道人!——嬴青螺在惊呼出声之前捂住了自己的嘴,她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不准叫‘二’!”短发女子瞪了金发男子一眼,然后重新转回来打量起了长衫青年,“不过我也想问,你这又是搞得什么鬼?”
“我哪儿有搞鬼!”被称作白银猪的嬴家先祖嬴白朱道人大声叫屈道,“我这不是为了给大家留下最珍贵的宝物嘛!”
“装神弄鬼。”又一个远处木桩上浮现出的刚健男子不屑道,“无聊之至。”
“话是这么说,可小鸡你不还是在承天塔里把印记留下来了嘛。”白朱道人开心地笑道,“嘴硬心软的家伙。”
“——哼!”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吵了。”一个像班长似的温婉大姐姐出来打了圆场,阻止了后面新出现的还想说话的道人,“先听听白朱把话说完吧。”
嬴青螺觉得自己真的幸福得要晕过去了:这是可初代掌门姜秀啊!
“还是秀姐好!”白朱道人一个翻身站起,然后一改脸上的轻浮之色,走到楼五尘三人面前郑重地问道,“几位贵客,我可以冒昧问一个问题吗?”
楼五尘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然后还是楼五尘往前踏了一步与白朱道人相对,作为代表拱手回答道:“前辈,您请讲。”
“不敢当,不敢当。”白朱道人微微让了让身,虚受了楼五尘的一礼,眼中满是期望地问道,“创世……是不是已经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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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楼五尘呆住了。
他用了很长时间才理清楚了白朱道人话中所包含的意义,可这却让他更加疑惑不解起来。他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试探性地问道:“请恕我冒昧:前辈,你们……不是站在反对创世的立场上的吗?”
这次轮到白朱道人呆住了,他愣愣地看了楼五尘好久,然后忽然极为开心地笑了起来,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几名道人大笑道:“喂喂我说你们,到底是谁?是老了之后想通了吗,居然把真相老老实实跟后人讲了,厉害,佩服!有胆量,有勇气!是谁?我嬴白朱要好好敬他一杯!”
“……不是我。”被称作二师姐的短发女子摇了摇头。
“也不是我。”金发的姚家先祖苦笑道,“我是做不到,佩服。”
“当然不是我。”姬家的刚健男子冷冷地说道,“我丢不起那人。”
“这种事……”仙门初代掌门姜秀也面带苦涩,“怎么好对后人说呢……”
“得,都不承认。”白朱道人砸了砸嘴,“总是你们中的某一个说的。算了无所谓了,反正事情干都干了说也说了,还有什么怕丢人的?”
白朱道人回过头,坦率地向楼五尘点了点头:“正如你所言,我们几个确实是站在了另一面的。”
“——我们是耽误了创世的元凶。”
“——我们是弑杀了师尊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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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朱道人的话像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林间。楼五尘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而嬴青螺则更是像整个世界被颠覆了一般彻底傻在了那里。白朱道人身后的几名道人面色铁青,却没有人说出反驳的言语。
“啊……说出来爽快多了。”白朱道人长舒了一口气,“这件事闷我心里几百年了,今天可算是发泄出来了——关于我们这帮混蛋的事情,你家长辈都跟你说了多少?”
楼五尘一时有些茫然。他意识到,这件事情似乎与他曾经的认知有些不太一样。他低头陷入了沉思,而白朱道人也没有催促他,只是和其他几名道人一起默默地等待着,就像等待一场跨越时空的审判。
“……我知道得不是太多。”楼五尘最终组织好了语言,“据我所知,这个世界的创造并没有完成,而灵气,就是剩下的原本用来创世的原料……”
楼五尘复述起了从紫微天尊那里听来的往事,一直讲到了仙门的诞生:“这个人,就是仙门传说中的……道祖。”
“什么啊。”白朱道人抬头望着天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不是基本都知道了嘛。”
白朱道人闭上眼睛,仿佛是在做某种心理准备似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睁开了眼睛:“……继续说吧。”
“……可是,在世界意志交付了自己的力量沉睡之后,道祖并没有完成创世的伟业,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留下,只有他的大弟子姜秀带领着其他弟子们一起,建立了后来的仙门。”
“喂喂!”白朱道人打断了楼五尘,似乎做好准备的一拳却落空了一般不满地埋怨起来,“怎么一到关键地方就跳过了,是在照顾我们这些老头子的脸面吧?”
“这个——我真不知道。”楼五尘苦笑道,“我从长辈那里只听到这么多……”
“不可能!前面前因都说清楚了,怎么可能到这里反而扭扭捏捏藏着掖着了?”白朱道人断然否定了楼五尘的说法,“算了,即便不说,我想你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既然如此,那就还是我自己来交代吧。”
白朱道人坐回自己的木桩上,怅然地翻起了先前的道书:“当初师尊收了我们几个为徒,传我们道理教我们法术,让我们见识到了一个从未想象过的美妙世界:原来我们竟能做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原来我们的手中竟然蕴藏着如此之多的可能性……”
“我们在师尊的带领下成立了早期的仙门,把这种美妙的可能性传播给了越来越多的世人,让他们都能从生活之苦中解脱出来,随自己的意志创造更美好的世界。我们相信,随着将仙法散播到全天下,我们能让整个世界,变成无忧无虑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