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五尘猛地一悚。

这些话过于背离了整个组织的方向，从一个管理者的角度，楼五尘是不会放任这样的言论自由散布而不加管控的。但红莲道主却不知为何并没有阻止这段发言，她静静地等到发言人全部说完之后，才平和地开了口。

“事实或许是你说的那样。”红莲道主说，“也有可能不是——世界意志已死，我们已经无从得知它的想法。但有一点能够确定的是，我、你、诸位、神道的所有人，我们投身神道讨伐仙道都不是因为世界意志的要求，而是因为仙道的存在确实威胁到了所有人的未来，因为我们都想要活下去，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久远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红莲道主站了起来，她双拳紧握眉目如刀，语气渐渐凌厉，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先前在身体里被强烈的情感挤压了一遍又一遍般，带着凝练着的澎湃力量。

“即使这一切都是真的，也绝不意味着我们的努力失去了意义，我们依然要求索、要斗争！灵气是否真的不够创世了？如果还够，就算没有新的道祖，能不能我们自己来创世？如果不够了，那剩余的灵气又能让我们做到什么程度，能不能在不创世的基础上延长这个世界的寿命——甚至就算发现这一切都做不到了，能不能送走尽可能多的人，而剩下的人又怎么在崩溃后的世界活下去，这些都是我们要去奋斗的事！怎么能听任仙门的混账、听任这帮毁了这一切的元凶，在世人的血泪上继续肆意妄为？”

红莲道主的话让会场中不少人为之动容，但提出异见之人却神情不变，继续问道：“这一点是否可以理解为，您这是在对深化仙法掌握这件事背书？从前只是把仙法看作必要之恶，当成仅仅在铲除仙门的路上使用、过后必须舍弃的工具，以后却要接过仙门的班，使用甚至主动收集灵气来完成所谓的创世是吗？”

异见者的话越说越带上了诛心的险恶味道：“您有什么信心，对仙法把控越来越宽的我们——不会成为另一个仙门？”

会场瞬间陷入死寂，这个质问过于尖锐和具有攻击性，对于任何一个神道中人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指控。众人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下来，带着各不相同的怀疑打量着场中的两人。

楼五尘感觉到身旁的有雪屏住了呼吸，他转头一看，只见有雪紧紧地攥住了她自己的左手，目光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会场中间的红莲道主。少女清晰地记得，几年——不，一万多年前，效法天尊就曾经多次被类似地攻击过。

而当时，她面对这些质问的回答是……

“不会。”红莲道主毫无动摇，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只要我还在一天，就绝对不会。”

这句话说得太过坚定，自信到了甚至有些傲慢的程度。然而现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提出疑虑，就连发起质问的异见者都没有反驳，只是顺着这个回答继续问了下去：“那若是……您不在了呢？”

异见者淡淡说道：正如我们所知，仙门的创立者也并非道祖——而是他的弟子姜秀。

这个问题终于让红莲道主沉默了起来。她像一根旗杆般无声地伫立在带着潮气的河风里，过了许久才转过身，缓缓走到会场边，背对着众人抚上了那面赤红如血的大旗：“……当初我随着大天尊在南荒边陲的大山里举起这面旗的时候，大天尊曾经开过这么一个玩笑。”

“‘若是等我们打败了仙门，我却变成了另一个仙门掌门，你会怎么办？’”红莲道主露出追忆的神色，“我说，‘那我就找个地方，再把这面旗插起来。’”

红莲道主回过身，红色的大旗在她身后如羽翼般飞扬起来：“为了完成该做的事，我不会顾忌使用何种手段。但若是有一天这个手段反而淹没了我们——”

……你们就再一次，把这面旗插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