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衡兄以为举报后结果会如你所愿,将王郡尉之辈绳之于法吗?士衡兄敢担保贤侄等人不会因此引火烧身吗?彦先相信士衡兄心中了然。既然明知此事向朝庭举报极可能未见其利而先受其害,为何还要迂腐地行此不智之举呢?至于他们是否会得寸进尺再行诬陷之举,彦先则以为他们断不会有此胆量。不说他们已然相信贤侄等与太尉大人有亲,即便无此顾忌,他们断不会在无任何有力证据情形之下,甘冒朝庭一但彻查令此事真象大白之风险而行逼虎跳墙之举。这也是为何他们向奏报朝庭此事时并未提及贤侄等人的原因所在。”顾荣反驳道。
陆机眉头深锁,轻叹一声,无话可说。
陆夫人见状,立刻招呼道:“哎呀,一回来便只顾着说话,晚饍已备好多时,还是先用饍吧。”
“呵呵,彦先早已闻到酒香了,怎奈士衡兄始终不发话,如今嫂夫人既已下令,彦先就不客气了!来,两位贤侄,还有这位小哥,咱们入席。”顾荣立刻代陆机招呼起客人来。
众人不禁轻松一笑,随即入席。
晚宴中,话题自然是以罗成及他的龙啸山庄为核心。
席间最活跃的依然是顾荣。
陆机则始终不苟言笑,不过关心罗成之情却是显而易见。陆夫人和陆蔚两兄弟也是对罗成十分喜欢,严然已将他当成很亲的亲人。
顾荣同样在欣赏罗成年少持重,才气横溢的同时,亦已将他当做世侄看待。
罗成看在眼里,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贤侄,你初来京师,凡亊须小心谨慎。如有何亊需你舅父和你世叔相助之处无须客气,虽然你舅父与世叔只是一六品小官,在此无甚根基,然毕竟吾等来此已有些时日,且有些许薄名,朝中一些皇亲高官也多少会给些薄面。”顾彥先诚恳地对罗成说。
“谢过世叔关怀,应龙自会谨慎行亊。需舅父和世叔相助之时,应龙必不会客气。”
“你彦先世叔所言甚是。仅就此次金谷园之会来说,应龙你便须打醒十二分精神。先不论石崇其人本就非善男信女,只说其时皇亲贵胄,名士高官云集品流复杂此节,必免不了生出各种意想不到的亊端,如应对之时稍有差池,难免引祸上身。”陆机亦十分严肃地提醒罗成。
“不错!石崇此番不仅邀约了京师中许多名士,尚请有一些高官皇亲,据闻皇后外甥贾谧也在被请之列,此人倚仗其实掌朝权的姨母贾后,连太子亦不放在眼里,十分嚣张跋扈!”顾荣道。
众人听后都不由紧张而又关切地看向罗成,尤其是陆夫人更是担忧不已。
罗成很感动。
“舅父,彥先世叔你们尽可放心。应龙乃一介平头百姓,与这些大人物前世无仇后世无冤,无任何瓜葛,想必不至太过难为应龙。即便有个别人唯恐天下不乱欲找应龙的麻烦,应龙虽无管宁高士之胸怀气度,然,行一次‘礼让三分’,又有何妨?”罗成轻松地表示。
“如此甚好。”陆机点头赞许。
顾荣却不置可否,只是颇有意味地看了罗成一眼。从其神态来看,他似乎明白罗成如此说多属为了安慰众人而已。
“既然彦先世叔提及贾后,应龙冒昧问一句,彥先世叔以为本朝这一后宫专权的格局还能维持多久呢?”罗成忽然将话题一转,神情认真地问。
罗成见陆机一家如此关心自己,感动之余,情不自禁又联想到几年后陆家被灭三族的史实来。情急之下,想再次提醒陆机,但又不便直言明示,于是想借比较清醒的顾荣之口,通过迂回的办法,希望能警醒陆机。
陆机一听罗成向顾荣问起如此犯忌之亊,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看了蔡道明一眼,见蔡道明神情并无异状时,才稍稍放下心来。
顾荣完全沒料到罗成会向他提出这么一个棘手的问题,不过姜还是老的辣,稍一怔之后,顾荣潇洒地一笑,饶有兴趣地说:“贤侄既然有此一问,想必对此必有所思,彦先倒十分有兴趣先听听贤侄的高见。”
罗成也不由一怔,很快便回应道:“以小子度之,如无意外,贾南风三年内必死于权争!”
罗成之所以能将时间也明确,是他大致记得太子被贾南风做掉时年仅二十二、三岁,而贾南风则是在太子死后不到一年,便被赵王司马伦在其手下孙秀的鼓动策划下杀掉。罗成昨日见那太子的年纪已绝对过了二十岁,也就是说太子已是将死之人!
屋内顿时一阵静谧,众人惊异万分地注视着一脸认真、无一丝玩笑之意的罗成。
“如此危言耸听之言,应龙你竟胆敢随意道出?你真令舅父失望!”陆机回过神后,拍案而起,怒斥罗成,并做势欲离开饍厅。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罗成也沒想到陆机反应会如此激烈。
“哎呀,应龙毕竟年纪尚轻,涉世未深,须长者耐心教导,夫君岂可因应龙一句话恼怒至此?”陆夫人急忙起身劝说陆机。
“一句话?你知这如此骇人听闻的一句话传出去会是何种后果吗?在座之人全家抄斩已是轻的,灭三族都不为过!”陆机厉声回道,还特意将“在座之人”几个字咬得特死。
“这……这又无外人,岂……岂会传了出去?”陆夫人显然也被陆机的话吓得不轻,说话时已明显没了底气。
“你难道没听说过‘隔墙有耳’吗?哼!”陆机说完一拂袖就要转身离去。
“士衡兄,且慢!”顾荣立刻叫住陆机。
“彥先兄,有何高见?”陆机沒好气地问道。显然陆机对顾荣避而不答他外甥的问题不说,反而欺负他外甥年少无心机摆他外甥一道极其不满。
“实不相瞒,彥先亦认同贤侄之测,虽然不敢对时日轻断!以彥先所察,贤侄并非一个鲁莽且喜哗众取宠之人。应龙既然在此时此地下此断言,一是对在座之人绝对信任;二是其心中必深怀忧虑。吾等何不继续听贤侄将其所虑说出来后,为其参祥参祥呢?”顾荣毫不介意陆机不友好的态度,说出自己的看法。
陆机之前也是受惊之下一时气昏了头,眼下经顾荣一提醒,顿时清醒了许多。他不由看了一眼稍显愧疚但却神态自若的罗成,暗思:莫非此子真如五弟上次来信言及王戎任司徒之亊乃其预知?如果真如此,其能预知贾南风的死期又有何奇怪呢?
虽然陆机已感觉自己欠冷静,但之前的态度已是明确无误,而且案也拍了,人也站了起来,袖子也甩了,已成“怒而离席”的骑虎之势,这要如何变脸重新坐下听罗成解释呢?
陆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罗成不失时机地送了付“梯子”给他。
“请舅父原谅应龙沒顾及各位的感受,做此令人匪夷所思的断言。应龙得舅父教悔,今后会注意此节。既然话已说出口,小甥还是希望舅父给应龙一个解释的机会。”罗成十分诚恳道。
“夫君,贤甥已知错了,就听听贤甥解释为何会如此再做计较如何?”陆夫人忙借机劝道。
“也罢,吾就辜且听听你如何圆说此事。”陆机一撩衫摆重新坐回座位。
“其实,自皇后贾南风实掌朝中大权时,就已注定这位*暴戾的妇人必为其贪婪和愚昧付出生命的代价!几年前贾南风先唆使司马玮杀掉掌有大权的司马亮,然后反诬司马玮矫诏擅杀大臣,将其处死之做为,已充分暴露出贾南风乃一行亊不计后果,鼠目寸光,无视暗潮汹涌、強敌环顾之危,依然视天下若无物,嚣张拔扈的无知荒唐之辈。所谓: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关于此节,天下明眼人皆了然于胸,相信舅父与彦先世叔亦心中有数。”罗成说到这停下来看了陆机和彦先一眼。
陆机依然板着脸,垂着眼帘不置可否。顾荣则点头表示认同。
“天下人同样还明白一点,无法容忍贾南风长期把持朝权的首先便是司马家众多王爷,尤其是那些手握兵权的王爷更不会坐视不理。如此一来,贾南风与众王之间必有一场腥风血雨的明争暗斗。之前提及的贾南风杀掉两位王爷之举,实则已拉开了这场争夺皇权血腥杀戮的序幕!如果贾南风并非一个缺乏理智的*暴戾之妇,与一众各怀鬼胎同样不智的王爷间的这场恶斗或许不会过早爆发,其可悲下场也不会来得太快。然遗憾的是,贾南风恰好是一凶残而又丧失理智之人。所以,贾南风之噩运已是为期不远!”罗成再次停下来,端起酒盏将酒一饮而尽。
陆机面部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眼帘稍启。顾荣、蔡道明等一众人则颇为动容,面现佩服之色。
“既然众王爷不能容忍贾南风,为何迟迟不见发难呢?显而易见,众王爷是欲求‘名正言顺’ 而在等候时机,换言之便是在等待贾南风犯下大错而给他们提供一个发难的充分的借口。贾后犯下什么样的错误才足以令王爷们理直气壮地向贾后兴兵问罪呢?*宫廷?人家丈夫都沒说话,你这些个王爷有何权力多管闲事?把持朝权?哪一道圣旨上有贾南风大名?皇位继承?不错,这正是贾后的死穴!贾后无子,而当今太子便成为贾后专权最大的威胁。贾南风如废杀太子,不仅是其他各王,尤其是那些窥伺皇权的王爷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也正是他们向其公然发难的最好借口!”罗成自己将酒斟上。
“废杀太子!”顾荣低声惊呼,面现骇然。
众人也都目瞪口呆。
陆机眼睛猛地撑大,惊视罗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