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庭拎着珍珠来到家门口,刚推开门,珍珠就觉得一股臭味就冲进鼻腔,她皱了皱眉,不明白仅有一层水面的距离,卫生差距怎么这么大?她是一条爱干净的鱼,从没有受过这种气味。
在池塘里,她是独一无二的一只鱼王,她呆的时间最长,长得最漂亮,只吃青嫩的水草,能听得懂人的语言,如今还成了人……
珍珠眼睛瞟向臭味散发的方向,只见院子一侧靠墙围着一圈长方形矮墙,里面圈了几头猪,一头母猪正在靠墙遮挡的草棚里睡觉,而好几头小猪不知是饿的还是兴奋的,正喂喂叫着在淤泥里打滚,弄得满身黑泥。
还没到堂屋,一股浓重的饭菜变质味就飘了出来,似乎好几天没有人收拾过,珍珠眉头拧得更深了,好邋遢的一家子!
堂屋门口,一个面容白皙身材微胖的女人在轮椅上坐着,她刚好伸手挑开门帘,珍珠的眼睛对上了她的,这个女人长得很平淡,鼻梁不高,眼睛不大,嘴唇毫无血色,头发也没有什么光泽,唯一的优点就是皮肤白点。
这是宋珍珠的妈妈刘翠英,她以前在城里做钟点工的。
宋珍珠一家就是因为刘翠英遭遇车祸,造成瘫痪,失去了工作和生活自理的能力才搬回村里的。
刘翠英看到脸憋得通红的珍珠,连忙手扶着轮椅向前探着身子喊道:“哎呀,你胳膊那样挤着她的头,把她憋坏了怎么办?”
宋时庭并没有理会女人微怒的反应,拖着珍珠径直走进屋里,拉个板凳坐下之后才把珍珠放下来,让她坐在一旁。
“珍宝呢?”宋时庭环视屋子,没有发现宋珍宝,看向刘翠英,“你让她藏哪去了,出事那天她就跑了,现在还没有让她回家来吗?她把珍珠推下鱼塘,还差点烧了厨房,这些我也不打算怪她了,给我说在哪,我去把她接回来,也好帮忙干些家务活。”
刘翠英沉默了一下,耷拉着眼皮说道:“昨天吴强突然来了,开着轿车来的,要接女儿,珍宝跟着他走了。”
“你……”宋时庭多少年都没有听到吴强这个名字了,听了刘翠英的话,他只说了个“你”字就没有了下文,房间里安静下来,珍珠明显的感觉到宋时庭的一只手在颤抖。
珍珠盯着宋时庭的那只攥紧的手,觉得宋时庭马上要揍人。她心里猜测着,难道宋时庭和吴强有什么过节?也许宋珍宝是吴强寄养在宋家的,可看刘翠英的表现又有些奇怪。
宋时庭从兜里掏出烟,擦着火柴点燃吸了一口,喷出一串长长的烟雾。
刘翠英只是低着头没再说话,热乎乎的空气忽然间沉闷的让人窒息。
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宋时庭抽完一支烟,看了珍珠一眼,见珍珠只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他站起来,推着轮椅上的刘翠英出了大门,并回身把大门上了锁,珍珠抬头看过去,看到斑驳的木门刚好关上。
此时,除了猪圈里的猪偶尔喂喂叫两声,院子中再听不见别的声音。珍珠轻轻走出堂屋来到大门后,趴在门缝里向外看去。
鱼塘岸边的柳树下,宋时庭蹲在池塘边抽烟,刘翠英倚在轮椅上也点燃了一支烟。两人坐在鱼塘边说什么珍珠没有兴趣听,也听不清楚,她只好又回到堂屋。
坐在房间里无聊的打量周围,只见靠西墙的北侧放着自制木饭桌,桌上碗中还有一些剩饭菜,用一个罩笼盖起来,有几只苍蝇叮在上面,偶尔飞起来换个地方叮着。
她坐的位置在饭桌的对面,她的鼻子已经适应了饭菜的酸味。
南侧就是西耳房的门,涂着褪色绿漆的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乱放的女孩的衣服鞋子,那应该就是姐妹俩的房间了。
靠北墙的地方放置的是一张三抽书桌,上面并没有书,而是杂乱的堆放着一些生活用品。
她背后是用衣橱隔开的主卧室,就是宋家夫妻的房间了,靠南墙的地方拉了一根绳子,上面挂着一些衣服。
屋子是新盖的,墙面是白的,还有为散尽的石灰味道,只是整体布置简陋且杂乱不堪。
珍珠低下头,盯着起了一层土的地面,想:“无论如何晚上都要溜出去,找一找自己的鱼身是不是活着,宋珍珠是不是变成了自己。”
宋时庭夫妻回来的时候,发现珍珠坐在那凳子上耷拉着小脑袋,呼吸平顺,居然睡着了。
宋时庭和刘翠英对视一眼,走过去轻轻把珍珠抱到床上,给她脱了鞋子,又拿了条薄毯子给她盖在身上,珍珠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宋时庭轻微叹了口气,退出了房间,并把门掩上。
太阳还没有落山,宋时庭就做好了晚饭。他把猪喂上,把珍珠叫起来一家人准备吃晚饭。
珍珠并没有睡着,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装的像宋珍珠一点,才能早些获得自由,因此才装作熟睡的样子。
听到宋时庭来到床前叫她,她爬起来自己下床穿上鞋,到院子里舀水洗手,走到房间拿毛巾擦手,才在饭桌前坐下。
饭桌上摆放着干净的餐具,宋时庭回来之后就把原先的剩饭菜都倒掉了,现在新端上来两盘刚出锅的新鲜菜肴,一个豆角,一个炒鸡蛋。
珍珠心里纳闷,宋时庭不在家的这几天,刘翠英和猪圈里的猪还有昨天才被接走的宋珍宝是怎么吃饭的?
刘翠英很快就给她解答了心中的疑问。
她说道:“这几天多亏王保国家的过来帮忙喂猪,还给送来几餐饭,等过两天要过去好好感谢他们家一下。”
宋时庭点头“嗯”了一声。他给珍珠和刘翠英两人每人盛了一碗米饭。珍珠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还剩下大半碗。
宋时庭看了她一眼,珍珠总觉得宋时庭的眼神别又是深意,难道是自己装的不像?
可是宋时庭没有说话,只是把她剩下饭的端过去吃了。饭桌上再没有人说话,只有吞咽咀嚼的声音。
吃过饭后,西天的太阳还离地面老高,珍珠寻思这如何找机会出门。宋时庭却拽着她出了家门。这次宋时庭并没有背她,而是拉着她的手一直向村子里走。
珍珠被宋时庭拽着一直走到一户人家门口,这户人家的大门虚掩着,门旁的一棵大槐树枝繁叶茂,一串串白色的槐花压着枝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宋时庭站在门外对着院里喊了一声:“二婶在家吗?”
院子里面有人应了一声,宋时庭拉着珍珠进了门。珍珠低着头,眼睛盯着脚下干净的地面。虽然没有向两边看,她也知道这户人家的院子里没有猪圈,这家的主人是个利索人。
天井里打扫的很干净,厨房飘出炊烟的味道,主人应该正在做饭。
珍珠跟着宋时庭刚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一个身材干瘦面貌精神的老太太熄灭了灶上的火从厨房迎出来。
“是二侄子啊,今天回来的啊?哎,这不是珍珠么,已经好了吧?”老太太干枯黝黑的面容上带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脸上的褶子也更深了。
虽然住在荒郊野外,但是宋珍珠落水住院的消息全村都知道了,这个小村庄的人,消息都挺灵通的。
“好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麻烦二婶您再给看看。”宋时庭说着,从怀里掏出刚才的那半盒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
老太太取下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接过宋时庭递过去的烟,回到厨房里自己点燃了,又从灶台前拿了两个马扎,递给宋时庭一个,自己也坐下。
珍珠站在宋时庭身旁,低着头瞅地面。
老太太把珍珠拽到身边,抬手拉过她的手腕,老太太的手指粗糙干涩,手面上的皮肤松松垮垮,血管像蚯蚓一样蜿蜒清晰。在她手指接触到珍珠手腕的时候,珍珠不自觉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太太的一双手又放在了珍珠的太阳穴上,闭上眼睛。
“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他们发现我不正常了吗?”珍珠抬起头,看着这个神叨叨的老太太。
老太太眼窝深陷,骷髅似的眼眶里欠着的眼睛忽然睁开,盯着珍珠,表情如同她的长相一样有点吓人,只是,珍珠并没有觉得害怕。
两人对视几分钟,珍珠始终没有眨眼睛。老太太移开目光对宋时庭点点头,说道:“是有些不对劲,不过不用担心,我给叫一叫就好了。”
她说完之后,粗糙的手指扯着珍珠的一只耳朵,对着她的耳朵眼吹了一口气,珍珠还没有反应过来,另一只耳朵也被扯起来,一股热乎乎的气流吹入耳朵。虽然是对着耳朵吃气,浓浓的烟味还是飘进珍珠的鼻子。
一时间她只觉得两只耳朵火火的疼。
“一直走回去,路上别回头,睡一觉明天就好了。”老太太掐灭手里的烟,对宋时庭说道。
“谢谢二婶,这个您拿着买盒烟抽。”宋时庭递给老太太一张纸票,老太太也没客气,接过去揣进兜里。
“耽误您做饭了,那我们回去了。”
宋时庭又寒暄了几句才领着珍珠向家里走,一路上他的手自然的搭在珍珠的肩膀上,避免她回头看,一直到进了家门,那只手才放下来。
原来刚才是给宋珍珠叫魂啊!珍珠暗暗敬佩,宋时庭看着憨厚老实,还是很厉害的,居然能看出宋珍珠的异常来,只是,这村里的巫婆道行太浅,帮不了宋珍珠。
能帮助宋珍珠的,只有她这条鱼塘里的珍珠鱼王,只是她不能告诉宋时庭这个信息,只能悄悄的做。
宋时庭回来之后就锁上大门关了堂屋门,这几天操心劳累,他们夫妻早早躺下休息了,不多时主卧室里就传来起伏的鼾声。
珍珠躺在床上,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窗外,渐渐的意识有些模糊,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安静的水中,周围凉爽舒适,她快乐的吐着水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