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托利亚第一次见到德拉科·马尔福,还有harriet·potter,是九岁的时候。
尽管她的家族,格林格拉斯,也是二十八个纯血家族之一,但与马尔福家来往得并不密切,最多就是彼此父母在魔法部或其他场合见到时,能不痛不痒地相□□点头,打个招呼的程度,远远没有到会邀请彼此过来喝下午茶,时不时一块出国度假的程度。
因此,这次会面,完全属于巧合。
阿斯托利亚正想躲开自己的姐姐,尽管她非常爱自己的姐姐,但她与达芙妮相处得并不好——可惜的是达芙妮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出生那会,正是神秘人的势力如日中天,搅得整个魔法界人心惶惶的时候,阿斯托利亚的父母当时非常谨慎地选择了自己的立场,他们虽说支持神秘人的纯血统观念,但还没有狂热到想要成为食死徒的地步,这就让他们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尽管一时半会还不至于被迫害,可也说不准这达摩克里斯之剑什么时候会掉下来。为了保证他们刚出生的女儿的安全,阿斯托利亚的母亲做出了一个艰难的选择,那便是把达芙妮送到与她有姻亲关系的莱斯特兰奇家族中,交给克拉莉斯·莱斯特兰奇,即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的奶奶抚养。
克拉莉斯原本是布莱克家族的人,后来又嫁入了莱斯特兰奇家族,她会教出一个怎样的女孩,是不言而喻的。
神秘人倒台以后,这场惨烈的战争在巫师社会中留下的裂痕让阿斯托利亚的父母对纯血统有了不少新的观点——更加开放,平等,包容接纳的观点,并且完全体现他们此后对阿斯托利亚的教育上。不过,兴许是出于对大女儿的愧疚,当他们将达芙妮接回来后,并没有致力于扭转她脑子里被克拉莉斯·莱斯特兰奇种下的那些根深蒂固的传统巫师观念。之后,随着麻瓜出身巫师数量的逐年增多,以及那场大战遗留的惨痛记忆逐渐淡化,阿斯托利亚的父母反倒开始怀念起过去麻瓜出身巫师处处受限制的那个时代,想法也渐渐被达芙妮同化——这就导致阿斯托利亚成了家中的异类,一个虽然从出生就被养在父母身边,却反而不如达芙妮与父母来得亲昵,来得更有共同话题的一个异类。
但阿斯托利亚从未就这一点说过什么,哪怕达芙妮才花了十分钟尽情地挖苦讽刺一个从服装店橱窗外走过的女孩。那个女孩身上穿的是麻瓜们的衣服,头发乱蓬蓬的,戴着一副眼镜,还有个大个子陪在她身边,妈妈说那是海格,霍格沃茨的钥匙管理员和猎场看守。
“霍格沃茨要是再多一点这种玷污巫师纯粹性的学生,我觉得我根本都没有必要去那儿上学了,克拉莉斯奶奶说过,其实德姆斯特朗也非常不错,最重要的是,他们绝对不会允许……”
阿斯托利亚觉得自己的忍耐到了极限。
“妈妈,我可以去对面的福洛林·福斯科冰激凌店里逛逛吗?”
她尽量用自己最柔和,最礼貌的声音问道,丝毫不想让妈妈瞧出自己对达芙妮的不满——自从达芙妮回来以后,她在父母眼中的重要性永远排在第二。他们几乎把全部的关注都倾注在这个一出生就被迫与自己分离的孩子身上,想要尽可能地把最初六年的亏欠全都补偿回来。
“别走远了,甜心。”玛格丽特,也就是阿斯托利亚的母亲,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往她手里塞了几个银西可,“一会就回来,知道吗?”
“知道,妈妈。”
攥着那几个银西可,阿斯托利亚漫无目的地在对角巷里闲逛了半个多小时,偶尔停下来,逗弄逗弄宠物店外,栖息在枝条上的猫头鹰。在其中一家店里,她瞧见一个阴沉着脸,长着巨大的鹰钩鼻,头发油腻腻的男人。他举着一个巨大的猫头鹰笼子,里面蹲伏着一只浑身雪白,睡得正香的雪枭,而店员正忙着给他找零钱。
像他那样的巫师——阿斯托利亚发觉自己正好奇地心想着——多半是不会给自己买一只雪白的猫头鹰的。今天有许多刚入学的巫师都来对角巷采购上学要用的东西,他独自一人站在这,身旁没有孩子,应该是买来送给哪个新生,作为一个惊喜的。
这么一想,不知道怎么地,阿斯托利亚心里突然生出了对那个不知名的,将要收到礼物的巫师的羡慕—— 尽管她很清楚,只要自己一开口,父母肯定会同意为她购买一只漂亮的猫头鹰,哪怕她还没到要去霍格沃茨的年纪。
但这就是问题所在,开口。
阿斯托利亚恰恰便是一个不会开口的人。
走过了咿啦猫头鹰商店,就是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阿斯托利亚原本对这种服装店一点兴趣都没有,要不是她姐姐不久以前才尖酸刻薄地评论过的那个乱蓬蓬脑袋从她眼角一掠而过,她也不会停下脚步。
就是在那时,她瞧见了德拉科·马尔福,还有harriet·potter。
严格来说,她那时候只看见了harriet·potter的后脑勺——等她真正有机会,近距离地看清楚对方的脸时,已经是三年后的事情了。那时,她已经以德拉科女朋友的身份站在他身旁,脸上维持着平静的神色,手却忍不住越搂越紧——大概是心虚吧,她心想,又不禁嘲笑自己懦弱与优柔寡断,明明想帮助德拉科扮演好女朋友的角色,却仍旧忍不住在他真正心爱的女孩面前畏手畏脚,似一只被暴露在镁光灯下的无助小兽,只想逃回属于自己的安全阴影中。
那一刻,她忍不住抬起头向德拉科望去,当他充满蔑视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不可避免地也擦过harriet·potter的脸时,她在他眼里看见了短短闪过一秒的火光。
就像是最漆黑的深夜里,从天际划过的带火流星,转瞬即逝,却仍然照亮了一瞬整个世界。
她第一次瞧见那火光,就是在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外,德拉科·马尔福笑着向harriet·potter伸出手去的时候。
达芙妮喜欢写信,因此阿斯托利亚连带着,也听说了不少德拉科·马尔福与harriet·potter之间的事情。
她的姐姐根本不相信一个斯莱特林会喜欢一个格兰芬多,因此信里大多数是讥讽的,尤其是德拉科·马尔福在第一堂魁地奇教学课上把harriet·potter救下来的那件事,被达芙妮花了好几页纸渲染,言辞里尽是对大难不死的女孩的嘲笑,但阿斯托利亚却由此留上了心。
那个时候,爱情于她,只不过是诗歌与童谣中歌颂男巫女巫之间的感情的晦涩字句,只不过是母亲在餐桌上偶然伸出并与父亲相握的手,只不过是那些在家谱里留下成双成对记录的名字,还没有具体到一个小小的眼神,一个不经意的笑容,一次难忘的悸动。阿斯托利亚只是觉得,德拉科·马尔福对harriet·potter的态度,全然不像是一般斯莱特林对格兰芬多会有的态度,因此,当达芙妮满脸愤懑地回到家,抱怨起了邓布利多的不公,又谈起了那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斯莱特林学生”,破口大骂他是学院的叛徒时,阿斯托利亚敏锐地察觉到,会奋不顾身地帮助harriet·potter,那个韦斯莱家的姑娘,以及那个格兰芬多麻瓜巫师的斯莱特林,只有德拉科·马尔福一个。
而在那个暑假,格林格拉斯家与马尔福家的关系也改变了。
破天荒地,纳西莎·马尔福在暑假刚开始不久,就派猫头鹰送了信件过来,邀请格林格拉斯一家前去马尔福家作客——不只是她们家,还有其他的纯血家族,尤其是那些上一次神秘人得势时,立场是偏纯血统巫师而非魔法部的家族,都收到了邀请。阿斯托利亚偶然有一次听到她的父母在房间中低声讨论,不清楚马尔福家为何突然开始拉拢纯血统家族。然而,虽然心有疑惑,但每次纳西莎·马尔福邀请,格林格拉斯家都必然应约。
“搞好关系总没错的,”她偶然偷听的那一次,从门缝中传来的,父亲低沉的声音如是说道,“说不定以后,还能促成达芙妮与德拉科之间的好事——纯血家族几乎都已经不剩什么人了,选择也越来越少了。达芙妮是万万不会嫁给非纯血巫师的,这点你我都清楚。”
“是的,”母亲叹了一口气,“阿斯托利亚倒是不需要我们操心,搞不好连韦斯莱家都愿意下嫁。”
后面的话,阿斯托利亚没有继续听下去了。
不过有一点,她很确定,那就是德拉科·马尔福是必然不会喜欢上达芙妮的。
这个看法并不是空穴来风,每次格林格拉斯家拜访马尔福家,德拉科·马尔福的不耐烦是显而易见的,匆匆地出来向他们打个招呼,转眼间便消失在会客厅门口——阿斯托利亚没在乎过他去哪,不过她也不耐烦这种冗长又无趣的会面,大人们谈论的尽是一些她下辈子都不会感兴趣的话题,她经常是礼貌性地坐一会,接着便借着想要欣赏马尔福庄园的园林风光,还有散养在园内的那几只孔雀的理由,也从那空气都仿佛能因无聊而凝结成块的会客厅中逃出。
第三次拜访的时候,她在后花园里撞见了德拉科·马尔福。
她看见了他,匆匆忙忙像急着要赶往某处的德拉科·马尔福却没注意到她。好奇心起,阿斯托利亚便跟在身后,远远看他走进了饲养猫头鹰的谷仓,她凑上去,垫脚从窗户内看去,发现德拉科·马尔福正焦灼不安地在他家所养的那几只猫头鹰面前走来走去,如同审讯犯人般地恶狠狠地瞧着其中一只。
“你确定你真的把信交给了对的收信人吗?”他压低了嗓子问道,谷仓外午后斜阳金灿灿地照入,正映着他鼻尖上的汗珠,把从鬓边垂下的金色碎发染得如白金般耀目,“你真的确定?”
猫头鹰发出了委屈兼不满的一声鸣叫。
“那为什么她一直没给我回信?”
猫头鹰不耐烦地砸了咂嘴,像是在说“我怎么知道?”
“一定是你送错了房子,我就知道,巫师的通信系统在麻瓜世界一点都不管用!”
阿斯托利亚在窗外禁不住笑出了声,自猫头鹰邮递系统被创建了以后的这么多年以来,德拉科·马尔福大约是怀疑其性能及准确性的第一人了。
“谁?”
德拉科·马尔福警惕地转过身来,阿斯托利亚没来得及躲开他的视线,只好悻悻地走到了谷仓门口。
“你是达芙妮的妹妹?”看了她两眼,德拉科·马尔福总算记起了她是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语气也一下子变严厉了,色厉内荏的模样一看就是心虚作祟,“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不是客人应该来的地方。”
阿斯托利亚有心要捉弄他,她大概猜得出来德拉科·马尔福是给谁写信又收不到回音,才会气急败坏到质问猫头鹰的地步。
“我知道你就是那个不愿意透露姓名——”
一抬眼,阿斯托利亚瞧见了他那双局促不安的眼睛,话到嘴边又被她吞了几个字回去,她不禁对自己一时起的戏耍心眼有些愧疚——一个会帮助格兰芬多又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斯莱特林,想来也是不愿意自己跟大难不死的女孩偷偷通信这件事,被人当场揭穿的。
“别乱说!”德拉科·马尔福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更白了,嘴唇颤抖着,迈出了一步又收了回来,似乎恨不得冲上来捂紧她的嘴,无疑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不会说出去的。”阿斯托利亚放柔了声音,安抚着惊慌失措的德拉科, “这是我与你的秘密。”
她眨了眨眼,转身便出去了。
与其以梅林起誓,花费大量口舌让他相信自己是个保守秘密的高手,阿斯托利亚觉得倒不如用实际行动证明。
然而,她没想到,这个秘密很快就被hermes·granger戳破,令德拉科转瞬间成了斯莱特林眼中面目可憎的“亲格兰芬多派”。不过,纳西莎·马尔福在暑假时拉拢纯血家族的努力在此时起效了,碍着父辈们的交情,大部分斯莱特林在他面前还不会说什么含沙射影的话,顶多只是拿一张冷脸瞧他。但背后都对这件事议论纷纷,就连女孩子们也不例外。阿斯托利亚去还达芙妮的课本时,就听见她与潘西·帕金森提起这件事,“我真不知道他看上potter什么了,”潘西·帕金森抱着枕头,看着很是忧郁,“那女孩又丑又干瘪,除了脑袋上有个了不起的伤疤,哪儿都不如别人。”
“也许不是看上potter了,”达芙妮安慰她,尽管她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好奇那些格兰芬多在干什么,无意中参与了而已。他之前不是在球场上让那个韦斯莱家的女孩吃鼻涕虫了吗?就这一点看,他也没多亲格兰芬多。他可是一个马尔福,跟我们格林格拉斯一样,不可能有亲格兰芬多的倾向。”
“是那个韦斯莱家的女孩想让他吃鼻涕虫,结果魔咒反射了,”潘西·帕金森纠正了一句,“不过,你说得对,他可是马尔福呢,怎么会跟格兰芬多亲近呢?”
阿斯托利亚放下课本,默默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两个聊得热火朝天的女孩从头到尾都没发现她出现过。
会亲近格兰芬多,大约是跟姓什么没关系的,只跟是什么样的人有关吧。回到自己床上,阿斯托利亚心想,同寝室的几个女孩正在玩高布石,发出了轻微的嬉笑声,她们也邀请过阿斯托利亚一起玩,但是被拒绝了几次以后也识趣了。
就跟在家时一样,即便来了霍格沃茨,阿斯托利亚仍然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如果分院帽能把她放在赫奇帕奇就好了,翻了个身,阿斯托利亚飘忽不定地任由自己的思维发散,如同窗外那只小乌贼,漫无目的地四处遨游。异类在那个学院,多少应该会有个伴。
不对,霍格沃茨里并不只有她一个异类。阿斯托利亚突然记了起来。那个格兰芬多的男孩,gin,魔药课上因为没座位而不得不坐她旁边的,不也是一个吗?
同类总是更好辨认同类。gin大约也认出了她。只是他看起来是个性格比自己加阴沉内敛的,与其他韦斯莱家的孩子截然不同,即便他们两个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他也只是偶尔抬头望一望自己,从不对自己说任何话。
从偷听来的格兰芬多学生的闲谈中,阿斯托利亚渐渐了解到不少与gin有关的事情,知道他所有的东西都不得不沿用自家兄弟的二手货,知道他是因为得了散花痘,才没能与他的双胞胎妹妹同时入学,不得不推迟一年——阿斯托利亚不禁因此对他生出了几分同情,要是他能跟自己的妹妹一块入学,现在也应该是harriet·potter那个牢不可破的小团体中的一员了吧,那样的话,gin大概也不会是这么一副阴郁寡言的模样。阿斯托利亚总觉得他要是振作起来,再换个发型,应该会很受女孩子欢迎——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像个不合群的格兰芬多幽灵。
或许是为着这个原因,或许是为着达芙妮的那句“跟我们格林格拉斯一样,不可能有亲格兰芬多的倾向”,下次上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阿斯托利亚坐在了gin旁边——没人喜欢听吉德罗·洛哈特教授夸夸其谈,加上有了上次他试图展示他是如何收服雪人的魔咒,结果只让他的魔杖冒出了一股臭鸡蛋气味的黑雾教训后,大家宁愿挤成一团,也要坐得离他远远的。这种情况下,一个格兰芬多和一个斯莱特林坐在一块,倒也不显眼。
如果不是因为看到gin拿出了那个黑色封皮的日记本,阿斯托利亚即便一整个学期都坐在他身旁,估计也不会主动跟他说上一句话,“开口”向来都不是她的强项,选择坐在一个格兰芬多身边,只是她对自己“格林格拉斯”这个姓氏所代表的意义发起的一点小小挑战罢了。
但眼角瞥到数次gin遮遮掩掩地在黑皮日记本上写字,墨水被书页吸收又显出新的字迹,阿斯托利亚终究忍不住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魔法,而且,以她生长在一个斯莱特林家庭的熏陶来看,这本日记本附着的,很有可能是黑魔法。
“这是什么?”趁着吉德罗·洛哈特教授在教室另一头跳来跳去,企图重现他是如何与狼人格斗的现场情形,顾不上注意底下坐着的学生是否昏昏欲睡,还是窃窃私语的时候,阿斯托利亚小声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
gin被吓了一跳,迅速将日记本塞进了书包里。阿斯托利亚有些无奈——她也不想每次主动跟男性开口就是把他们吓着——但看gin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她也没再说什么。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韦斯莱家的孩子手上会有疑似黑魔法产物的东西,可是,这也与她无关,不是吗?
也不见得一个异类,就一定要管另一个异类的事。
学校里的生活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阿斯托利亚每天按时上课,下课,吃饭,做作业,与同学们保持着既不冷也不热的关系——不会亲密到形影不离,永远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却也不至于被排斥在外,一个人独来独往,惹人注意。
她觉得这样挺好。直到万圣节那天。
她早就从达芙妮的信件中听说了去年万圣节的巨怪惊魂,因此很高兴今年能安安稳稳地吃完一顿丰盛的万圣节宴席。她注意到harriet·potter, rona·weasley,hermes·granger,还有gin都不在格兰芬多长桌上,便记起似乎听寝室里的女孩们说过,harriet·potter不自量力地邀请了塞德里克·迪戈里,那个学校里长得最帅的男孩与她一同去一个什么晚宴——虽然在阿斯托利亚看来这远远称不上是自不量力,但大约是没能成功,因此转而将gin带去了吧。她心不在焉地思索了这件事几秒,意外地倒挺为gin开心的。
希望这件事能是一个他加入格兰芬多铁三角小联盟的契机,阿斯托利亚小口地咬着牧羊人派,心想,这样的话,gin应该不会再看起来那么孤单了吧?
变故发生在回宿舍的路上。
连接着地下教室与一楼大厅的楼梯又转向了,斯莱特林的学生不得不转而走三楼的长廊,从学校另一边的楼梯回去学院的公共寝室。还没走到楼梯尽头,达芙妮就听见前面的斯莱特林学生大声地抱怨了起来,“见鬼了!”“哪来的水?”“该死的,我袍子都湿透了。”她身旁的达芙妮闻言皱起了眉头,“别跟我说又有一只巨怪闯进了学校。”她嘟囔道。
“也许只是厕所漏水了。”阿斯托利亚心平气和地建议道。
达芙妮好似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拉着她的手往前挤去——想必是为了取得今晚寝室夜话八卦时的第一手资料。阿斯托利亚被她扯着,跌跌撞撞地穿过一群高年级的学生,这才站到了前排,阿斯托利亚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德拉科那显眼的金色脑袋,他周围的斯莱特林学生都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似乎想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做。阿斯托利亚的目光顺着德拉科凝视的方向望去,便瞧见了走廊中央被众多学生包围着的,面无血色的harriet·potter,rona·weasley,还有hermes·granger。他们身后的那堵墙上挂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上面还写了两行字:
“密室被打开了
与继承人为敌者,警惕!”
奇怪的是,看见这两行字的那一瞬间,与其说感到困惑或不安,阿斯托利亚脑子里冒出的首个想法是: gin去了哪?
下一秒,她就在人群里找到了他——比起那两行似乎是用血写成的诡异字句,此刻gin的神情更让她感到恐惧——他注视着harriet·potter,脸上露出了近乎幸灾乐祸的笑容,就像他乐于看到大难不死的女孩当众出丑,在众人面前惊慌失措的模样一般。
还没等她细想gin神情的含义,阿斯托利亚就听见德拉科的叫嚷在耳边响起。
“密室的继承者,potter!感谢你终于愿意带头清理泥巴种了。警惕!说的就是你,hermes·granger!”
德拉科的这句话一出,阿斯托利亚注意到,在场所有的斯莱特林学生,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交头接耳间,虽说并不是每个人脸上都如同潘西那般现出了掩盖不住的喜色,但也绝不是惊恐或不满的表情。就好像德拉科此刻恶毒地将自己的同学指责为一场疑似虐杀的凶手,用极具侮辱性的词汇称呼另一名同学,并且向对方发出威胁的行为,反而值得称赞一般。
阿斯托利亚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又讥讽,又悲哀。达芙妮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手,她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费尔奇的猫身上,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上看,同时还跟潘西和另一个女生窃窃私语,对珀西·韦斯莱的驱赶充耳不闻。阿斯托利亚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转身往另一条走廊上走去。
沾了水,湿哒哒的鞋子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阿斯托利亚没有在意,她想的都是适才德拉科喊出那句话时的情形。她不相信他是真心的,她只是想不通,德拉科有勇气与格兰芬多的学生一块齐心协力挫败一场针对魔法石的阴谋,为什么会没有勇气对抗学院与学院之间的偏见呢?转念一想,她又意识到,或许德拉科是有勇气的,他只是还未发现,或者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确拥有——毕竟,当一个异类并不是那么好受的,阿斯托利亚自己就深有体会。
“谁在那!”
一声厉喝,吓了阿斯托利亚一大跳,她想藏起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gin大踏步地从走廊尽头拐了出来,她瞥见他一边走,一边急匆匆地把什么塞进书包里,看上去像是那本黑色封皮的日记本,但阿斯托利亚识趣地装作自己什么也没注意到。
“你在这里做什么?”认出了眼前的女孩是谁,gin 立刻皱起了眉头,神色阴鸷,阿斯托利亚马上就明白过来,他是在怀疑自己跟踪他。
“我想跟着harriet·potter,看看她从教师办公室出来以后会去哪。”阿斯托利亚敏锐地察觉到此刻只有这个谎言才能将gin哄骗过去,让对方放下戒备,“我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是她搞的鬼——毕竟,她甚至都不是斯莱特林学院的,怎么会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后裔呢?”
“你没听见德拉科·马尔福的话吗?”gin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但阿斯托利亚还是在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得意,“他都说了,harriet·potter就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斯莱特林的学生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更何况,费尔奇的猫还被她弄成那样一副惨状——”
阿斯托利亚注意到,当他提起费尔奇的猫时,用的是现在时。
“也许你说得对,那这样的话,我就没什么必要这么做了,该回宿舍了。”礼貌地笑了笑,不打算让话题继续深入的阿斯托利亚绕开了他,离开了走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晚的缘故,下一次与gin一起上魔药课的时候,他破天荒地主动向阿斯托利亚搭话了——尽管阿斯托利亚认为他的目的仅仅是想要打听出来自己那天晚上是不是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比如一本被匆忙塞进书包的黑色日记本,却也没有因此拒绝跟gin说话。至少gin会说起一些斯莱特林的女孩子们绝对不会谈起的话题,而且时不时地,就会谈到一些与harriet·potter相关的事情。
对这个永远都是话题中心的女孩,阿斯托利亚既没有恶感,却也没有好感,只是对harriet·potter充满了好奇,想知道她是如何打败了神秘人,想知道大难不死的女孩日常生活中都会有什么经历,想知道她如何让德拉科这种不折不扣的斯莱特林甘愿成为格兰芬多的同伴,想知道——
她是不是也对德拉科怀抱着,他对她所怀抱着的,那隐秘又炽烈的感情。
“所以……开学那天,她是真的坐着一辆会飞的汽车来的吗?”
终于有一次,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当洛哈特教授又一次夸夸其谈他是如何将一整个村庄从诅咒中拯救出来时,阿斯托利亚终于忍不住发问了。开学那天晚上斯莱特林学院里的每个学生都在讨论这件事,但是大部分学生都对此不屑一顾,认为是双胞胎的夸大其词,即便第二天韦斯莱太太寄来了那封吼叫信,也无济于事。“既然他们是开车来的,”达芙妮当时就挑起了眉毛,冷哼了一声,“那现在车在哪?总不见得是自己飞回了韦斯莱家?要我说,他们就是起晚了,没赶上火车,不得不骑着扫帚来霍格沃茨,又觉得这么做说出去太丢脸了,才编出了这么一套谎言。”
“但是gin·weasley赶上了火车,”阿斯托利亚指出了这个理论中的明显漏洞,“还有他的哥哥珀西·韦斯莱。”
“又不一定所有人都起晚了。”达芙妮翻了个白眼,“说不定他们两个运气好呢。”
阿斯托利亚可不这么想,但她确实也觉得两个四年级的学生开着一辆会飞的汽车,载着两个二年级的学生穿越大半个英国来到霍格沃茨——还一头撞在了打人柳上,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可思议。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么单纯,比起其他harriet·potter在校期间发生的诸多惊心动魄的历险来说,开着一辆飞车来霍格沃茨上学这件事,充其量也就是在个人自传里混个脚注的程度罢了。
“是真的,”gin冷冷地回了一句,似乎是想要竭力淡化这个事实的轰动程度。
“因为没赶上特快列车?”
“谁知道呢。也许是故意的也说不定。”gin垂下了双眼,避开了阿斯托利亚的视线,但她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恶毒,“毕竟,这么一来,不仅能摆脱被迫跟无趣沉闷的弟弟率尴尬地坐在一块的命运,还能为自己的履历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是个不错的计划。”
“你觉得他们开着飞车来学校是为了躲开你?”阿斯托利亚惊讶地反问道,她做梦也想不到gin居然会这么考虑。
“当我来到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大钟,当时是10点58分,他们四个人有足够的时间穿过隔墙。”gin的语气仿佛是在自己仇人葬礼上读悼词一般,“我想不出任何其他的理由会让他们四个人故意误车。”
阿斯托利亚也想不出来。
因此,那句“我认为不是这样的”在唇边打了好几个转,终究还是咽下去了。
她仍然没能打听出来,她真正好奇的那一件事。
真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扑朔迷离。
一年级的暑假,阿斯托利亚再次跟随着父母拜访了马尔福庄园。
没有气急败坏地质疑猫头鹰邮寄系统,也没有那被隐藏在恼羞成怒下的牵挂与思念,被阿斯托利亚找到的德拉科独自一个人坐在后院中,鸟笼型的木亭恍若牢栏般将他包裹在内,攀岩其上的藤蔓遮掩了他落寂的侧影,阿斯托利亚在不远处站了许久,他都未曾发现她的存在。
从什么时候起,德拉科也成了一个异类呢?
第二次拜访的时候,她偷偷摸摸观察对方的事情就被德拉科发现了,“我的父母也派你来监视我吗?”他神色疲惫地反问道。阿斯托利亚注意到了那个“也”字,但她并没有就此多问。
“我只是好奇而已。”她如实回答。
“好奇什么?”
“好奇你与harriet·potter之间发生了什么,能让你如此哀伤。”
德拉科的脸色变了,“永远别在这间屋子里提到她的名字。”他低吼道,却并没有反驳阿斯托利亚的猜测。他怒气冲冲地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坐在花园里,思索着什么事会让原本对德拉科宠溺不已的马尔福夫妇,偏执到了会找人来监视自己的儿子的地步。
不过,她确实遵守了诺言,此后再去拜访,她便只是溜去逗弄白孔雀,给庄园里的松鼠送坚果,以及好言劝解两只在池塘里打得难舍难分的天鹅们和好。但有一次,就在她笨拙地给天鹅翅膀抹魔法药膏,吓唬对方被啄秃的羽毛不会再长出来的时候,德拉科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旁,吓了她一跳。
“你从来没有把我和harr——我是说,potter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是不是?”
阿斯托利亚摇了摇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斯莱特林?达芙妮不可能猜得出来,否则她会把这件事在整个学院里宣扬。”
“你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有火光。”阿斯托利亚直白地把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唯一一个会主动亲近格兰芬多的斯莱特林,”阿斯托利亚耸了耸肩,“我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厉声打断阿斯托利亚的话,德拉科涨红了脸,大幅度地挥舞着双手,仿佛这样就能否认他的感情。阿斯托利亚将他的神色变化瞧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涌起了对他的同情,同样身为斯莱特林,阿斯托利亚很清楚假如她喜欢上一个格兰芬多——即便对方是个纯血巫师——她的父母会有怎样的反应。尽管一年以前他们说过自己兴许愿意嫁给韦斯莱这样的玩笑话,但阿斯托利亚心里明白,倘若她真的想要这么做,她的父母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她心思恍惚了刹那,回过神来的时候,德拉科正扭扭捏捏地把一个礼物盒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来。
“封口费?”阿斯托利亚扬起了眉毛。
“不是!”德拉科心虚地嚷嚷道,随即又犹豫了一下,“你需要吗?”他试探地问道。
“当然需要,我想要一辆由两头独角兽拉着的马车,还有女王用来加冕的那顶皇冠,我要戴着它,驾着马车,去巡视我的小小王国。”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德拉科也反应过来这是个玩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是给harriet·potter准备的吧?”阿斯托利亚指了指他手上的礼物盒,把话题绕了回来。从那精美的白天鹅绒裹料来看,她猜想里面装着的东西一定价值不菲,“你想让我帮你参考参考?”
“不,我想让你帮我寄出去,”德拉科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出这句话,仿佛这么做要消耗极大的勇气,“我知道她一定会喜欢的。”
“我没有属于自己的猫头鹰,”阿斯托利亚说,“但我可以趁家里人带我去对角巷的时候用邮局服务给她寄过去——”说到这里,她才醒悟过来,明天妈妈要带她和达芙妮去对角巷买衣服,想必德拉科 是从大人们的谈话中得知了这一点,才打算请她帮忙。
“这样更好,”德拉科说,“我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这是我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
“但她会知道这是你送的,对吗?”
“……是的。”
过了很久,德拉科才回答这个问题。他们并排坐在马尔福庄园后花园的长椅上,阿斯托利亚轻声哼着歌,继续笨拙地抚慰那只吃了败仗的白天鹅,把头贴在它覆着柔软细密绒毛的脖颈上,手指梳理着凌乱的羽毛。德拉科手握着那礼物盒,遥望着远方,一言不发。阿斯托利亚猜想他或许是在想象harriet·potter收到礼物时的表情。
暮色从大地升起,远远地,传来了父母呼唤阿斯托利亚离去的声音,他们没有刻意为晚餐盛装出席,因此不便留下来参加晚宴。阿斯托利亚亲了亲天鹅受伤的地方,温柔地将它放在草地上。
“你仍然可以为她庆祝生日的,你知道吗?”她说道,与德拉科那双黯淡得几近黑色的眼睛对视着。
他没说话,疲惫的神色却表明了他的态度——“这怎么可能?”
“你可以偷偷在一个没有任何人会发现你的角落,为她点燃蜡烛,想象着她已经许下了她的愿望,收到了数不清的礼物,度过了人生中难忘而美好的一天,假装自己是与她一同庆祝的。”她说道,“至少,这样就意味这一天对你来说并不仅仅是寻常的一天,它对你来说是有意义的,而你努力实现了这意义——就目前而言,我觉得就足够了,不是吗?”
他没有回答,阿斯托利亚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了身。
“再见,德拉科。”
但那之后的整个剩余的夏天,她都再也没在马尔福庄园的后花园里见到德拉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