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攸宁并未和耶律渊同行,而是被县令夫人迎进了府衙内院。
很快前院传来消息,诸人在安县休整一夜,明日再出发。
春萍和夏草回到师攸宁的身边,俱都还有些惊魂不定。
她们原本以为送嫁的漠北将士已经勇猛的让人心惧。
不想今日跟随镇北王的那些人,满身血腥悍然凶戾,竟似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而自家小姐,竟单独与号令那些凶猛血腥将士的镇北王待了一路,如何能不让人担心。
看到两个丫头忧心忡忡,恨不能拔脚回上京的样子,师攸宁哭笑不得。
她安抚道:“王爷人很好,之前还接我下马车,你们虽然不能近前来,可是应当都看见的。”
夏草接过师攸宁手中的参汤小碗:“可是,也太粗鲁了些。”
粗鲁?
师攸宁不解。
那会儿耶律渊虽然一张俊脸绷的紧,但动作很明显是可以放柔的。
春萍吭哧吭哧的解释。
大概意思是,马车旁放着脚凳,镇北王扶着小姐下来便可,做什么像拎包袱似的将人带下来。
师攸宁的注意力拐了个弯。
她打量自己的小身板,耶律渊身高腿长的,一比较,自己似乎差的远。
不过她如今才十五岁,以前又过的那般抑郁日子,长的慢也情有可原。
等在漠北安顿下来,很快便能养的再长一茬。
夏草有些好奇:“小姐不怕镇北王吗?”
她在马车上的时候只敢看半眼,唯一的印象是镇北王年轻的过分,但靠近些便会令人后背冒冷汗。
怕自然是不怕的。
师攸宁不单自己不怕,也不想身边亲近的人怕耶律渊。
这很不利于她抱大腿。
师攸宁看向春萍:“你也觉得王爷很可怕?”
春萍脸红红:“奴婢不知道怕不怕,只是镇北王出现后腿就软的厉害,下马车的时候还跌了一跤。”
才入肚的半碗参汤给师攸宁蓄了些许能量,她决定将这能量用在给两个丫头壮胆上。
具体表现为,稍稍的美化了某位王爷的形象。
譬如,耶律渊上马车后请她给自己包扎伤口,而且贴心的提供里包扎物品。
再譬如,耶律渊为了不让她害怕,将那柄滴血的剑小心擦拭后收了起来。
再然后,耶律渊看她身体不好,还主动关心了几句,乃至给她倒了茶水......
如此这般,师攸宁在春萍与夏草渐渐惊讶的神情中,脸不红心不跳的将自己的狗腿行为嫁接到了耶律渊身上。
春萍和夏草得出结论,原来镇北王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师攸宁的这一洗脑影响是十分深远的。
再往后,春萍与夏草在面对耶律渊的时候虽然还心有怯意,但比其它人却强出不少,在众婢女中的地位更于无形中便高了一重。
师攸宁在此处以耶律渊为样本胡说八道,
于此同时,耶律渊正捏着周恒瑞呈送上来的小册子当闲书看。
院子里,官衔三品的怀化将军高伟,额角的一滴汗顺着黑脸膛落在地上。
他跪的老实,也不敢擦汗,只目光间歇性的瞪向同样跪在自己身边,佝偻着腰像虾米一眼的儿子身上。
这个逆子!
若不是他贪财,那批突厥人如何能潜入云州,险些造出大乱子!
“她对宫女动手,还能用簪子逼人服软?”
烛火晕黄的光线下,镇北王殿下难得讶异的挑了挑眉。
周恒瑞回道:“是,属下亲眼所见。”
虽然这是实情,但结合最近那位郡主风不吹都似乎要倒的模样,他心中竟无端生出些心虚。
耶律渊不过是随口一问。
他让高伟在外头醒醒脑子,便拿这册子打发时间,却不想倒看出几分兴味。
半个时辰后,耶律渊合上册子,想了想道:“明日开西苑,让她住进去,这东西不错,日后继续。”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师攸宁。
周恒瑞微有些怔楞。
自家王爷迎娶王妃的日子定在九月中旬,距离如今还有将近两个月。
按照正常程序,郡主一行人要在驿馆安置。
而西院是镇北王府的一部分,比之驿馆自然要好上不少。
不过王爷的意思,还要继续记录嘉宁郡主的一言一行,或者说是监视。
综合下来,王爷倒是是对嘉宁郡主优待呢还是防备?
或者说,是西府更容易控制和监视嘉宁郡主!
不得不说,周恒瑞最终得出的结论,正摸准了耶律渊的脉。
在没有看这本册子前,耶律渊对师攸宁的印象是病歪歪的短命小鬼。
可是那个短命小鬼心机不浅胆子也肥的无法无天。
他当然不认为师攸宁跳河救人是好心,能豁出命去搏人好感的人,是个值得正视的对手。
耶律渊把玩着手里核桃大,肚子圆鼓鼓的小瓷瓶:“让高伟滚进来!”
至于那胆肥的小东西,希望不要让他抓住把柄,否则......
人毕竟是血肉之躯,即使高伟自诩英雄一世,起身时膝盖的刺痛还是让他禁不住晃了晃身体。
“父亲,孩儿知道错了,王爷那里......是突厥人骗了我,他们说只是想入关做生意的......”高良才满目惊恐。
他袍子皱巴巴,耳根处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这些血当然不是他的,而是突厥人被割下脑袋的时候溅上去的。
高良才仗着自己是将军的儿子,使了法子放突厥人入关。
耶律渊手下的人不是吃干饭的,高良才的事败露的很快。
在高伟被传唤之前,耶律渊没有动他,只是将让他旁观突厥人尸首分离的场景。
一眼不准眨的,近距离观看。
耶律渊行事从不拖沓,给了高伟两个选择。
其一,高府所有人贬为庶民,罪魁祸首高良才挑断足筋留一条残命。
其二,高良才斩首示众,高伟官降一级,罚俸三年,其罪不祸及家眷。
在耶律渊囊括北地十三州的辖区之中,他有独立于朝廷的官员任免权。
生杀予夺,一言而决。
若是半个时辰前,高伟自然以保住儿子的命为第一选择。
可是在外头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冷静下来后,他便知家族和其他亲眷比儿子更重要。
耶律渊不意外高伟的选择。
他亲自扶起高伟:“高将军,你是跟随本王的老人,是以本王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突厥人与我大辽血海深仇永世无解,令公子的命是突厥人所害,你可明白?”
高伟跪地长泣:“多谢王爷宽宏,高家与突厥不死不休!”
耶律渊按了按高伟的肩,目光沉了一瞬,心道但愿如此。
这些年,早年跟随在他身边的几个老将日益跋扈,不单是高伟,更有白家、陈家......
若是再不醒悟,他总得清理枯枝,才好更进一步。
院门外,小丫鬟举着灯笼在前头引路。
守门的将士厉喝道:“闲人止步,否则格杀勿论!”
“不不不,是老身......是老奴求见王爷,还请这位兵爷通报。”
灯笼后,崔嬷嬷素来严苛到刻薄的脸紧张又卑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