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在小安脸上留了明晃晃的巴掌,原是为了震慑师攸宁这个远嫁的准王妃。
只是经师攸宁口这么一说,倒变成了周嬷嬷自个手段狠辣不容人。
小安眼里浮起一层泪光,又在周嬷嬷偏头一瞪眼中收了回去。
但她心中却存了感激,明明挨周嬷嬷的打也不是头一次,但郡主说她年纪还小,这眼睛酸的就有些受不住。
下马威没成,周嬷嬷便略过了这一层。
她偏身瞧了瞧大敞的门,身侧另一个从宫中带出来的宫婢小康便知机的关上了门。
春萍与夏草下意识的绷紧了背脊。
师攸宁浅抿了一口茶水,并未像原主对待周嬷嬷那般让座,只半疑惑道:“周嬷嬷有话要说?”
周嬷嬷性子严苛,冷着脸的时候嘴角两撇纹路深刻,便显的有些凶。
她以沉痛又谴责的目光看着师攸宁:“夏大小姐,你如今已是郡主之尊,当谨守规矩礼仪,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轻浮孟浪,倒教人以为皇室的公主、郡主们都这般没有体统,徒招人耻笑!”
“轻浮孟浪?”
师攸宁并不生气,只眉心微蹙,向窗棂处看了一眼,怕人听见似的:“周嬷嬷慎言,虽不知您受了谁挑唆,但这要命的话,还是不要再说第二回了。”
春萍与夏草原本很气愤,自家小姐从来谨小慎微,怎地就轻浮孟浪了。
若这话传言出去,小姐名誉受损,到那漠北王府岂不是受人轻视!
然而怎地就扯到“要命”上了?
周嬷嬷也是一楞,不悦道:“老奴是为了郡主好,郡主这话何意?”
她年纪大了,又是去漠北那等荒凉地方,最忌讳的便是听到死啊伤啊之类的话。
若是身边的小丫鬟敢说这等话,早甩开膀子教训了!
“本郡主看,嬷嬷是嫌命长!”
师攸宁垂眸复抬起,回忆般的:“陛下于圣旨上赞我秉德恭和、赋姿淑慧,这才赐婚于镇北王耶律渊为正妃,可嬷嬷方才......是说陛下看走了眼么?”
周嬷嬷面色一白。
后宫之中的女子惯会打言语官司,稍有不慎便会招致祸端,她怎么能不明白。
师攸宁又道:“当然,也许嬷嬷不是这个意思。”
周嬷嬷刚要点头,又听那温软婉转的声音道:“难道是,陛下正是如嬷嬷一般觉着我父母早亡年幼无教,这才特地赐婚给镇北王?”
周嬷嬷这次冷汗都下来了。
这话要是传到煞神镇北王那里,她怕是要被剥皮拆骨!
周嬷嬷被皇后耳提面命着随嫁到镇北王府,原就有观察镇北王府是否有不臣之心的意思。
而上京多少名门贵女,眼前的少女容貌虽一等一,但家室便不那么出众了,之所以被推出来,这后头的事可禁不起掀。
“郡主恕罪,实是天干物燥,老奴一时中了暑热这才......昏了头。”周嬷嬷服软道。
她当然知道眼前的少女是在用话拿捏自己,可是偏生这次就得服软不可。
“原来如此。”师攸宁十分给面子的点了点头。
在周嬷嬷告退时,又道:“天气太热,赶路又急,中途休息时嬷嬷也别总闷在马车里,当心再捂出病来。”
周嬷嬷咬牙,原以为这丫头是个猫一样好拿捏的,却不想竟是个老虎崽子。
说起车驾的事,她又想起师攸宁在马车外抛头露面的事,终究看不惯,劝道:“郡主若是苦夏,马车里多方冰盆就是,女儿家还是端庄娴静些好,这样王爷将来也能多疼宠些。”
“是吗?”师攸宁佯装惊诧:“可是我曾向漠北来的商人打探过,漠北的姑娘飒爽英姿,骑马打猎不在话下,镇北王爷弓马娴熟,想来也更喜欢爽利些的人才是。”
周嬷嬷彻底没了脾气,含混着敷衍师攸宁两句,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漠北的姑娘骑马打猎在周嬷嬷看来当然是没有教养,可是皇后娘娘说最好助这位嘉宁郡主承宠才是。
如此,周嬷嬷半无可奈何的放弃了约束师攸宁的念头。
“小姐,周嬷嬷没有发火,临走时还行的告退礼,不像以前......”春萍既惊诧又惊喜。
周嬷嬷在送嫁前三日到的夏家,进小姐的卧房像自家一般,走的时候小姐还要倒过来送到门前,哪里像这回......
“没出息,以前的事不会再发生!”
师攸宁站起来抻了抻端架子端的有些酸的腰肢,在心中还加了一句,前世的事也决不会发生。
前世的时候周嬷嬷做了什么?
师攸宁在周嬷嬷来之前便查探了宿主前世遗留的记忆。
前世周嬷嬷便如囚那笼中鸟一般训斥和约束宿主,像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什么规行矩步温婉少言。
宿主原本在夏家就压抑成了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这下更是被裹挟的如空有人形的木头一般。
然而,周嬷嬷自己将宿主管的死死的,却又嫌宿主不能获得耶律渊的青睐。
再后来宿主病重,白琼接管王府杂事的料理,眼见镇北王府势大且与统和帝势如水火,周嬷嬷便倒戈了。
她倒戈不要紧,可是却是依靠出卖宿主来获得白琼的信任,这便是无耻了!
“嬷嬷,就这么算了吗?”小康边替周嬷嬷捏腿边问。
周嬷嬷嘴角下撇,目光阴沉:“今日是我小瞧了那她,若是就这么算了,日后咱们这些宫里出来的,到漠北后怕是连活路都没有了!”
只是究竟要如何再将那突然露出獠牙的少女再拿捏住,她还要再想想。
至于为何要拿捏,周嬷嬷深知自己再能耐也不过是奴婢,想要做什么总得借着那有王妃头衔的人才行。
“那要传信于宫中......”小康思索。
“不行!”周嬷嬷否决道。
如今她已经出了宫,才离开上京一日便说自己力有不逮,皇后娘娘当然来得及换人,可她这个没用的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同一时间,周嬷嬷气势汹汹的去寻师攸宁的麻烦,但却又恭顺的退出来的事,已被人上报给了周恒瑞。
周恒瑞提笔将今日发生的,与师攸宁有关的事记在了一个小册子上。
统和帝在王爷刚刚及冠便赐婚,目的当然不是关心晚辈,而是生怕王爷联姻实力强劲的岳家。
而王爷并不介意娶了嘉宁郡主麻痹上京的王公贵胄,并吩咐了他暗中观察王妃人品行事如何。
周恒瑞做事妥帖,这小册子便是他预备呈给自家主子的东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