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师攸宁看着别扭又倔强,似乎受了天大委屈的宋玉竹,觉得很莫名其妙。
对她来说,区区一个宋玉竹还不值得放在心中惦记,又怎么会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说法。
可师攸宁心中所想,却不必告诉宋玉竹知道。
“你如果想让我满意,最好现在就离开王府,回自己家或者是别的其她什么地方,随便你!”她回道。
“那你……你肯放过我了?”宋玉竹有些难以置信。
“你有手有脚,我又没有让人将你捆起来,说什么放不放过?”
师攸宁诚实的道:“当然,我不想看见你倒是真的。”
“你……你耍我!”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父亲很可能会被罢官,我母亲生了病......"
“我还被刘姨娘那个贱人嘲笑!”
“你怎么能这么冷血无情?这么小肚鸡肠!”
宋玉竹像是突然被刺激到一般又急又气,语速极快的指责道。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四喜觉得这位宋小姐当真是脑子有病。
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但凡找茬都是冲着她们家姑娘来,一次一次的还没完了。
她昂着下巴,极其不屑的道:“我家姑娘才没有功夫搭理你呢,什么罢官什么生病,这是梦游呢吧!”
宋玉竹的面色愈加苍白,一时看向师攸宁,一时又恶狠狠的盯着四喜。
她胸口剧烈的起伏:“怎么没有关系?我得罪了你,亲王殿下要给你撑腰,便要将我们一家都逼到绝路上!”
师攸宁是知道宋玉竹的父亲如今官位不保的事的。
只是那不是宋书咎由自取吗?
怎么能赖到齐允曙头上!
师攸宁很清楚,齐允曙绝对不是一个无中生有给人加罪的人。
即使真有齐允曙的原因在里面,那也一定是因为宋书真的犯了错,而查探此事的人因着王府的缘故便格外的上心一些。
“谁告诉你,你父亲有可能被贬黜,是因为我和王爷的缘故?"师攸宁问道。
“不是你们还有谁?”
宋玉竹悲愤道,一时又躬了身。
她缩腰塌背像是受尽了磋磨那般:“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招惹你,不该陷害你,求你大人有大量……”
这还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师攸宁无奈的叹口气,对宋玉竹道:“你知道是谁要罢你父亲的官吗?是皇上,难不成你觉得亲王殿下和我竟能左右皇上的意思不成?”
“那也是你……”宋玉竹脱口而出,却又猛的刹住了话头。
“你想说,那也是我们蒙蔽了皇上,对吗?”
师攸宁补充上宋玉竹没有说出口的话:“你不清楚你父亲到底犯了什么错,我可以告诉你,她是收受贿赂,明白吗?“
”你这是污蔑,我父亲从来没有收过银钱,我是她的女儿,我能不知道吗?“宋玉竹反驳道。
”谁告诉你,要想收受贿赂就一定是银钱的来往?“
师攸宁的视线越过宋玉竹的头顶,看着更远处的碧洗一般的天空:“若我所料不错,宋小姐府上应当很不缺古玩字画这一类东西吧?!”
宋玉竹瞳孔猛的收缩。
她到底是府里的嫡亲大小姐,有时候偷偷溜进父亲的书房,即使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什么过重的责罚。
她记得父亲的书房中,多宝阁的架子很宽大,的确放着许多古玩玉器。
而那些古玩玉器,甚至是墙上挂着的字画,每隔一段时间,东西不见少,但总会出现新的。
看到宋玉竹怔愣的样子,师攸宁知道她应当是已经明白过来。
如今朝堂上的官员们,除却极少一部分因着家里的爵位而荫恩得了官职,其她人都是寒窗苦读进士及第的人才。
读书人嘛,来往之间吟诗作赋作画鉴宝乃是常有的事。
可是,就是这样可称风雅的活动,有些人却也趁机钻了空子。
同僚之间拜访,说是仰慕某某大人,想要让她指点一下自己的画作,可带过去的未必就不是一幅价值连城的名家字画。
这一来二去的,送东西的人有所求,收东西的松松手,事情不就办成了?
至于字画还是古董,总之能在需要的时候换成银子便是了。
宋玉竹想说这不是真的,可是心底的难堪已经迫不及待的涌了上来。
她的脸胀得通红,昏昏沉沉之间又想起出府的时候,父亲看着她那恨铁不成钢却又带着希冀的眼神。
“县主,那些……那些都是没影子的事“
宋玉竹祈求道:“求你高抬贵手,你要是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我父亲她一定会没事的,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恩情!”
看到师攸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但是却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宋玉竹咬牙道:“你……你要是不答应,我今天就在这里不走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
怎么这么没皮没脸的呢?
四喜不满的道,后半句话却因为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女抬手而卡在了喉咙中。
师攸宁从来不是个会被人威胁的人。
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一向横冲直撞的宋玉,竟然也会有如此委曲求全甚至于死皮赖脸的行径。
师攸宁冷冷道:“你若是喜欢在这里守着,那便守着吧!只是,我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离开。”
宋玉竹怨愤的看着师攸宁,半点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威胁道:“你若不答应,那我就在这等王爷回来!今天是王爷生辰,你也不愿意看见我因为这件小事冲撞了王爷,让王爷不痛快吧!”
宋玉竹也想不到,自己曾经因爱慕这座王府的主人而偷偷记下了齐允曙的生辰,可用这生辰的时候,却是这般情形。
可是比起整个宋府到安危,那点以前属于小儿女的爱慕之情,便一点都不重要了。
“宋大人持身不正,如今自食恶果也是应当。”师攸宁此刻心底是真的恼起宋玉竹的不依不饶来。
她转身吩咐护卫在自己身边的高远:“高远,看着这位宋小姐,若是一刻钟之后她还在王府前,立即扭送京师衙门!”
宋玉竹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台阶上,面容含霜的少女,脸色已是苍白一片。
她喃喃道:“不,你不能这样!”
师攸宁却再不理会她,却是看向站在宋玉竹身边,从头至尾不发一言的姜敛秋:“姜姐姐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宋玉竹看向师攸宁吩咐的那个护卫,果然见那护卫鹰一样锐利的眼看着她,显然是准备实打实的执行自己所接收到的命令。
自己一个姑娘家,若是真的被扭送去了衙门,那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宋玉竹这次心里是真的害怕起来,再不敢停留,钻进马车便急急的吩咐车夫驾车离开。
王府门前,
姜敛秋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客气又温柔的一笑,曲膝便要向师攸宁问安。
如今师攸宁已经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普通的闺秀见了她便是这般的礼数。
只是姜敛秋屈膝的动作十分缓慢,像是等着眼前的少女将她扶起来一般。
可是她注定要失望了,没有等到被搀扶,姜敛秋只得咬牙行了一礼,面上的笑意已然僵硬许多。
师攸宁只当做看不见。
她结结实实的受了姜敛秋的礼,这才问道:“姜姐姐怎么过来了?”
姜敛秋嗔怪的道:“妹妹怕是忘记了曾经告诉过姐姐什么,今日是王爷的生辰,若是不知道便罢了,如今知道了,少不得来沾个喜气。“
师攸宁想起来了,她因着学做蛋糕的事,的确告诉过姜敛秋齐允曙生辰的事。
“原来是这样,姐姐有心了。”
师攸宁眉梢微挑,面上却带着笑,是与面对宋玉竹时迥然不同的温和与亲近。
看到眼前的少女态度尚算不错,姜敛秋刚才行礼问安时的不愉快又一点一点的平复了下去。
许是这姜竹筠平日里被人轻视惯了,如今一朝飞上枝头便想着耍一耍县主的威风,也不全是为了针对自己。
大抵是自卑心作祟!
姜敛秋这般想着,上前一步自然而然的挽住了师攸宁的手臂:“竹筠妹妹,咱们这便进府去吧。”
师攸宁抽出自己的手臂,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一本正经的对姜敛秋道:“姐姐,你这样很不成体统!”
还以为多么端的住呢,如今不过是才成了县主,这便假模假式起来,姜敛秋心头不屑。
只是心中这般想着,她面上却带了几分不自在与无措:“是姐姐想岔了,妹妹如今已是有封号在身,我不该……”
“姐姐这想法也太俗气了些!”
师攸宁打断姜敛秋的装模作样:“咱们姐妹之间是不讲这些虚礼的,我想说的是,姐姐毕竟是云英未嫁的女子,王府就只王爷一个男主子,姐姐就这般冒冒失失的上门来,若是传扬出去,这名声还要是不要?”
姜敛秋的面色彻底僵住,有些不悦的反驳道:“妹妹不也是女子吗?”
“那怎么能一样?”
师攸宁心中闷笑,面上却愈发的严肃正经:“皇上和皇后娘娘说了,让我在县主府完工之前便在这王府暂居,让王爷好好的照顾,这是名正言顺,姐姐这样……这知道的人说是咱们姐妹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上赶着……”
姜敛秋的脸色青青白白好一阵变幻,却是终于明白了,今日这姜竹筠是断然不会让她进王府的。
“怪我想的不周全!”姜敛秋笑道:那我这便不打扰妹妹了。”
她也不再纠缠,只有贴近了师攸宁,低声的道:“知道你喜欢姐姐铺子里的糕点,那蛋糕我先做了一份来,也还算入得了眼,你到时候只说是自己做的,王爷看见了一定会十分高兴。”
马车悠悠的穿过热闹的街道,往姜府的方向而去。
“小姐,那蛋糕你花了三个时辰才做好,怎么能就这样轻易的给出去呢?”翠玉有些可惜的道。
“那你说,我做的那个蛋糕怎么样?”车厢里,闭目养神的姜敛秋问道。
翠玉回忆着那个蛋糕的样子:“小姐以前也做过许多蛋糕,可是却从来没有这般用心过,那蛋糕也是奴婢看见过的最漂亮的一个。”
姜敛秋自得的笑了笑:“这样漂亮的蛋糕,她即使防备着我,又怎么会舍得不拿它去讨好王爷!”
翠玉泄气道:“即使王爷喜欢又能怎么样,横竖还是那位永福县主得了好处!”
听到永福县主四个字,姜敛秋眼中浮上一抹嫉妒与不屑混杂的暗光:“我既然放心将东西送出去,便有法子证明那是我做的。”
姜敛秋看似没有半点芥蒂的去了,四喜手里拎着个大大的食盒,忍不住皱着脸。
她有些不放心的问:“姑娘,咱们真要将这蛋糕拿给王爷吗?奴婢总觉得那姜小姐似乎有些……”
“有些不怀好意?”师攸宁笑着摇摇头。
她掀开食盒的盖子看了一眼,心头衡量一番道:“东西自然是要取好的用,你家姑娘我再努力努力,做出来的未必会比这个差。”
“那这一个……”四喜问道。
“这算是个稀罕物,你拿去同院子里的人分了吧,也沾沾王爷过生辰的喜气。”
齐允曙曾经许诺过是要与师攸宁一起过生辰的。
只是,这个过生辰的时辰却不得不挪到晚饭的时候。
白日里一整日,按照往年的规矩,齐允曙先要到帝后那里拜见,然后再去丽妃的宫里吃一碗长寿面,母子两个好好的叙叙话。
这一番折腾下来,便已经到了中午。
下午的时候,齐允曙还有亲兄弟以及像是古千轩这样堂表兄弟,林林总总一大帮兄弟之间再庆贺一回。
只是往年的时候,兄弟之间推杯换盏一般都是晚上,聚会的地点更是十年如一日的不变,就是在这如今的亲王府,昔日的郡王府。
可今年因府中多了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又想起齐允熙对竹筠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齐允曙便索性将聚会的地点挪到了外头的酒楼。
若是旁的皇子这般做,必定要惹来好一番吵吵嚷嚷的猜疑。
可齐允曙是个冷冽沉稳的性子,又向来在众兄弟之中很有威仪,又兼之他现在晋封了亲王权威日盛,更是没有哪个兄弟会反驳他的决定。
等到日光渐熄,火烧云在西边铺开一片的时候,齐允曙才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府。
师攸宁知道齐允曙回了府,并不着急出去迎接。
齐允曙在外头喝了酒,以他那爱干净喜整洁的性子,必定要沐浴更衣收拾齐整了才肯出现。
趁着这功夫,她将早已经亲自下厨整治好的菜肴一件件装了盘,吩咐丫头们摆上桌。
倚竹院是带着小厨房的,师攸宁指挥来去,底下人忙活着,原本乱糟糟的一片。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整个灶上便安静了下来。
不过,师攸宁因为瞧着灶火上最后一道鱼汤,竟一时没有察觉这变化,直到她的肩膀上蓦的一沉。
有淡淡的酒香袭来,其中混杂着熟悉的清冽味道。
师攸宁微微偏头,看到的便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是齐允曙。
他竟然没有像师攸宁以为的那般先去沐浴更衣,反倒来灶房寻她。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齐允曙惯常淡漠的黑沉沉眼,此刻变得柔软了些许,像是浮着一层水光,又像是蕴含了整个星空。
他的唇鲜红的过分,竟透出几分妖异。
是那种十分诱人的妖异,呼吸之间散发着淡淡的酒香,让人忍不住迷醉。
此情此景,师攸宁很庆幸自己不曾练什么武功,要不然准得走火入魔
不过,师攸宁觉得自己现在距离走火入魔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差了
她觉得自己的脸热的厉害,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像是要从胸腔里跑出来,攥着木勺的手也有些使不上劲,差点将东西给扔了。
在片刻诡异又静谧的气氛之后,师攸宁听到齐允曙低沉的声音:“筠筠,我回来了。”
筠筠?
齐允曙从来没有这般叫过她。
师攸宁觉得方才面上的热气,此刻已经蒸腾到了耳朵上。
似乎因着没有得到及时的回应而不满,身后男人搭在少女肩膀上的脑袋不安分的动了动,又强调般的道:“筠筠,我回来了。”
温热的气息又一次喷洒在耳廓上,师攸宁克制住自己想揉耳朵,甚至将整张脸都埋在凉水中降一降温的冲动,温柔的回答道:“我知道,王爷回来的要比我想的要早得多。”
“喝酒的时候,我便一直在想着你。”
身后的男人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没有来迟就好,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得换一身衣服。”
因为没有及时的得到回应,他不满的低了低头,用下巴戳了戳少女的肩膀。
师攸宁一动都不敢动,齐允曙八成是喝醉了。
她曾经见他喝过酒,那是在青州的时候,可是那时候齐允曙其实还有五分清醒。
原来这人完全喝醉的时候,竟然是这个样子。
像一只盘踞山岗威严赫赫的大猫终于肯露出柔软肚皮,并且问她自己的肚皮软不软,毛色油亮不油亮,要不要摸一摸。
齐允曙最终被庄安扶走了。
李吉借机凑到师攸宁的身边。
主子们喝酒的时候,他和底下人也安置了小桌子玩乐,喝酒自然也是喝的,不过不敢多喝,并没有醉。
只是酒气毕竟上头,李吉一双大而亮的眼,如今更是亮的不知如何形容。
“姐姐,今日主子爷说身体不适要早些回府中,可是其他几位爷不放人,主子便喝了许多罚酒,这才......醉了......”
他嘀咕着说了这句,便像一尾机灵的鱼一般溜出了门。
师攸宁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一时又捂住脸,觉得还是热得发烫。
喝醉时的齐允曙,真是要命呀!
正在神游之间,四喜却绷着一张小脸进来。
她将掌心递给师攸宁看,气呼呼的道:“姑娘,我就说那姜小姐不怀好意!”
四喜的掌心里,一枚精致的碧玉耳坠静静的躺在那里,耳坠的后头刻着一个小巧的秋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