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腿的伺候齐允曙用了饭,师攸宁胆子便大了些,将自己想出府去转转的事说了出来。
这事儿师攸宁之前提过一回,但那时候齐允曙说要整顿青州之事,街面上少不得乱上一阵子,要再等一等出去才安全。
看着少女眼巴巴的瞧自己,齐允曙往后一仰靠坐在椅背上,放松了精神径自闭目养神,睫羽密匝匝摆下一片阴影来。
他道:“本王近来事务繁忙,头痛又隐约发作起来,待稍缓一缓再议你出府的事,好么?”
“是李吉偷懒了?”师攸宁不由道:“那小子将我的推拿手法学了**成,再配上药方子,不应该……”
“他年纪小,近日肩头又挑了许多差事,一时懒散也不必苛责。”
齐允曙淡声道,心底却因师攸宁的关切而觉得十分熨帖,只面上并不显。
廊下以自家姐姐和主子爷的对话为佐料,用饭用的正欢的李吉身躯骤然一僵,筷头夹着的一只鸡腿吧嗒掉在桌上。
他明明记得昨夜睡前替主子爷推拿还被夸了,赏了三个月俸禄来着。
师攸宁不疑有他,见齐允曙闭目端坐,眉宇间隐有疲惫之意,又因他肤色极白,眼底的青影便极显眼。
这样一个人,平日里一双寒眸如冰川雪山般令人不由自主的畏惧,此刻闭上了眼,才显出一张极秀丽出众的样貌来。
齐允曙即使闭着眼,也能感知到眼前少女目光落在他身上打量来去,放在腿上的手指不由蜷了蜷,却是冷然催促道:“还不开始?”
想让自己推拿便直说,这么凶做什么,真是个狗脾气!
师攸宁被强行从鉴赏美色的思绪里叫醒,心底里忍不住泛出一句吐槽的话,其后便又忍不住笑了。
这厢,听见动静的郡王殿下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少女眼眸弯弯笑的腰身都微弯的样子。
他也曾见过她笑闹的模样,但大多是无意间觑见她和李吉玩闹时才会出现,何曾如此近在咫尺的打量过。
齐允曙被这笑恍了眼,忍不住伸手一拽,将原就站的不远的少女拉到了自己近前,不辨喜怒的问道:“爷有什么好笑处,让你欢喜成这幅模样,嗯?”
他因是坐着,乃是仰头看着师攸宁的样子,流畅的下颌线条绷紧,喉结微微耸动,竟是从未有过的强势霸道。
不是王公贵胄的那种居高临下,而是猎人看到心仪的猎物,猛兽追寻目标的势在必得。
不知是因夏日穿着单薄还是怎地,师攸宁只觉握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很有些热。
那热度透过她衣袖直往肌肤里钻,让人思绪不能回拢到正常线上,只忍不住想逃到个小角落里藏起来。
“你胆子素来大的很,如今竟连本王都敢取笑了?”
齐允曙眼见身前少女垂着眼不敢看自己,薄薄的眼皮下倒能瞧见眼珠子转来转去,竟是紧张极了的模样,不由升腾出几分怜爱之意。
他只觉自己的心肠从未这般柔软过,以食指与中指挑起眼前少女白嫩细致的下巴,想让她也如他一般看着自己。
心中盘旋着绮丽念头,齐允曙面上却是愈发慢条斯理道,触碰了少女下巴的手在那细嫩肌肤上点了点:“说说,笑什么呢,若是解释清楚了,本王便放过这一遭,如何?”
这话说的轻柔低沉,随后齐允曙却是偏头看向房门外:“滚远些,若是再竖耳朵,府里的规矩都忘了么?”
正屏息敛声,竭力揣摩里头发生了何事的庄安和李吉打了个寒颤,也是主子爷近日因着里头这位的缘故,脾气越发和缓好说话了,他们竟也跟着松了皮子。
姐姐在里面,李吉是不想走的,虽然畏惧但脚底不免多了几分迟疑。
庄安倒是利索,直接拽了李吉的衣服后背将人带走了。
“庄安,你说主子爷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站在院门口了,李吉脸皱的压根没法看:“主子爷的确不喜人嬉笑,可总不能……总不能打姐姐吧?”
庄安想起这几日的事来,主子爷明明忙的脚不沾地,但便是忙到再晚,总还要踏着月色从前头走不近的路过来到这园子里转一圈。
明明郡王府的园子比这总督府的强了不知多少倍,也不见主子爷多爱踏月赏景的。
依他看,主子爷分明是来看某个人,可是因着夜深,主子爷便只遥遥看那院墙几眼。
“你小子倒是认了个好亲眷,日后有福了。”庄安拍了拍李吉的肩,却是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竹妹子聪慧又貌美,若单论才貌与主子倒是相配,可她毕竟身份不明,皇家规矩大,便是得个侍妾的位份估计都很不容易。
他想起寺中那夜,少女执意不肯让自己带到安全地方,问急了只直白又清晰的说了一句:“我钦慕他,不放心他一个人!”
王宫内院里最初一腔深情的人多了,可最后也不过空守一屋蹉跎度日。
竹筠这样的女子,主子爷如今看来是不会放手的,可入了那空荡幽深的郡王府,一朝恩爱过后说不得便是几十年的空寂日子,她到那时候也不知会不会后悔。
“你是说……”李吉惊异道。
他平生最钦佩爱戴之人非齐允曙这个主子莫属,可最牵挂关切之人,如今却是师攸宁这个姐姐。
李吉原本以为姐姐若是寻不到亲人,和他一起在王府中当差,做个侍女什么的,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便很好,毕竟主子爷虽然严苛但从来都对忠心的下人们极好。
可做侍女到底还有几分自由在,若是成了主子爷的女人,李吉挖空心思却只想到太子府和安亲王府那些后院的女人们,争风吃醋打压陷害,姐姐日后也要过这样的日子吗?
却说屋内,齐允曙闭着眼的时候,师攸宁胆子还能稍稍放一些,他如今这般盯着她看,却是让人压力骤增。
师攸宁硬着头皮道:“也没……没笑什么,只是觉得殿下闭上眼睛的时候,看上去没有往日那般让人不敢接近,比我曾经所见过的人都要好看,是极俊极好看的人。”
那本王这般好看,你喜欢吗?
齐允曙在心底道,不过他到底说不出这般孟浪的话,也怕将眼前这只已经准备逃窜的小野兔子惊的又缩进洞中去。
“原来如此,不过你不是第一个赞本王样貌出众的人,倒是第一个因此而笑出声来的。”齐允曙戏谑道。
师攸宁:“……”
“郎中开的药有按时喝么?”齐允曙转了话头,顺带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
他虽早到了知人事乃至娶妻纳妾的日子,但因着应付太子几次妄图插手自己后院的事,便索性不近女色,倒是头一次这般亲近一个女子。
再不收手,齐允曙心头一叹,他倒不知自己的自控力有时候竟这般不顶事。
“喝倒是喝了,只是似乎没什么效用。”师攸宁自然不会说她将那药都不是倒入窗下便是灌进花盆里的事。
打从住了总督府后,齐允曙便请了许多郎中来为她号脉,要治一治她失忆的病症,这药自然也是与此有关的。
可师攸宁原就没有失忆,那些郎中因是总督府请来的,一个个为着显出自己的尽心来,开的药方熬出药来一个比一个苦,她只得费尽心思的倒药汁。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齐允曙道:“本王的郡王府虽不大,但多你一口饭吃还不是问题。”
于齐允曙而言,眼前人想起自己在京师与何人为亲自然好,那他正好前去结交安排,总让她能好生生的进了自己的府邸。
若是想不起,京师之中他交好的同僚,依附于他的臣属,吩咐底下人好好盘问家底与家风,他亲自给她寻一倚靠。
不管是认作养女还是编撰另外的身世,他总能让她有所倚仗后再入郡王府,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不过,这些事齐允曙虽暗中考量许久,却是半分都未告诉过旁人,只待入京了便着手去做。
师攸宁听齐允曙说的认真,心下不由一暖,遂亦认真的点头道:“那便多谢殿下厚爱了,只是……”
“唔,还有事要告诉本王……”齐允曙看她,端得是十足耐心的模样。
“殿下这里应当有许多事忙,若是无事,我便先出去了。”师攸宁无奈的动一动胳膊。
齐允曙倒是收回了触碰她下颌的手,可原本握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却是松了又紧,最终将她的一只手包在掌心中,自己却浑然无事人一般。
“这么着急的要离开本王吗?”
齐允曙将那只想要挣脱自己掌心的绵软纤细的手捏了捏:“前些日子,你还说要陪着本王,我病重昏迷,也是你不顾安危的去寻药,本王将你的话当了真,你如今却不承认了吗?”
他这般说着,其实脑海中最初浮现的却是那夜昏沉沉之中被哺药的事,那样的唇齿缠绵,如今齐允曙细细思量过,断定那绝不是梦。
只是女孩儿家向来面皮薄,他自己在脑海中几次回想,但此刻话到了唇尖上却到底并未提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