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归失忆,又不是丢了脑子,既然能吃饭睡觉,会些旁的有什么稀奇?”师攸宁小声嘀咕。
齐允曙揉捏眉心的手指挪到了太阳穴上,很想将地上聒噪的小东西塞回兔子洞去。
不过,郡王大人显然不会如此纡尊降贵。
他苍白秀丽的面容在烛火下若静止的玉雕,只懒懒的抬了抬手。
师攸宁有不好的预感,随后她便被庄安拎出了房。
“江小姐,对不住了。”庄安温厚的脸挂着歉意,但关门的动作利落极了。
夜风寒凉,师攸宁与破旧的门板面面相觑,自己这是被扫地出门了?
“漂亮姐姐,你不要怕,你屋子里的动静我能听得到,我会守着你的!”李吉扒着门缝安慰师攸宁。
他不再是脏乱街巷里有一顿没一顿讨生活的小乞丐,可能吃饱穿暖的前提是要守规矩。
只要忠心与听话,主子爷是个很好伺候的人,然而齐允曙没有发话,李吉不敢走什么举动,隔着门板说话已是壮了胆子。
“知道了,我不怕。”师攸宁答应一声。
月亮窝在云中,四处的景像只有黑与更黑的区别。
龙凤册落在师攸宁肩上,书页子扇的欢快了,迫不及待的告诉自家主人夏秀才的倒霉催遭遇。
方才夏秀才慌不择路的逃走,一路跌撞不知受了多少暗伤不算,竟走岔了路跌进陷井,结果摔断了腿。
【这么说,夏氏仍等在山坳中,夏秀才却在相反方向的陷井中,今夜倒是清净了?】师攸宁思量道。
【主人说的对,夏秀才痛晕了过去,便不能与那个坏婆子通消息,主人能睡个好觉了。】龙凤册道。
不能抱上齐允曙的大腿,自己怎么能睡得着!
师攸宁揉了揉冰凉的面颊,脚步一转往灶房去。
照前世齐允曙做皇帝后那勤政爱民的作风,面冷心热这一属性八成是有的,她想,我还可以再可怜一点,就不信他铁石心肠!
门外脚步声渐渐消失,门内烛火摇曳寂静一片。
“主子爷,江小姐并未回房。”
庄安轻声道,他内力极深厚,听声辨位这等绝学使出来只是寻常。
李吉眼巴巴的看向自家主子。
”去了哪里?”
面容秀丽严冷的青年眉头皱气,睫羽微颤但却并未睁开眼。
庄安对夏家房屋布局了然于胸,只道:“似是去了灶房。”
因为怕那夏士芳去而复返,所以便去了灶房?
齐允曙想起白日里扫过一眼的破旧灶房。
那地方似遭过火灾,连门户都未圈起,必然会有穿堂风肆虐。
又是临山,夜半必然十分寒凉,那里如今能藏身的地方不过一堆枯败柴草……
青年最终烦恼的睁开眼,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即使有些心眼,毕竟也只是个可怜人!
师攸宁惊跑了一窝耗子后,将自己塞进了柴草的避风处。
山风吹的勤,她忍了又忍才没有让龙凤册给自己开挂。
装相便要装到位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开挂不过饮鸩止渴,只能蒙蔽感官却要加重躯体的负担。
师攸宁不想稀里糊涂的便将这一世的身体搞垮。
毕竟之前已经泡过水了,她宁肯明明白白的受罪,也好对自身状况有个准确的评估。
“重活一世有一世的好处,任务归任务,可自己总要认真的活,才不枉费如此机缘。”她轻若无声的道。
至于齐允曙,师攸宁团了团身躯打了个哈欠,既然撞上了,做一回狗皮膏药也无妨。
师攸宁做梦了。
她承继了宿主,原本的姜竹韵的过去记忆。
此刻记忆中的过去,在迷梦之中显露出狰狞面目。
月堙星稀,高高的山崖寒风呼啸。
火光映照下的那两个男人面如恶鬼,一步步的逼近她。
山崖下黑乎乎一团,只震耳欲聋的水流拍岸声无有停歇,如猛兽正张开利齿等待猎物的掉落。
师攸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会被推山崖,然后被凶恶的江水吞没。
这是宿主落水的时候,她想。
师攸宁想起身,她不是宿主,她曾经上阵杀过敌,也曾在丧尸群中搏得一线生机。
可是很快,师攸宁便发现眼下的局面很坑爹。
她全身的骨头似被抽去了一般,只留着喘气的劲儿,看起来是被喂了药。
肩上有大力袭来,师攸宁从崖上跌落。
“不要!”
她喊,反射性的去拽推他那人的手。
夏家小院,灶台前。
李吉小心的用手护着煤油灯上的火苗,免得这一点子火光被寒风卷灭了。
他一面照看着火苗,一面紧张关切的去瞧窝在柴垛中,看上去睡的极不安稳的少女。
下一刻,李吉的眼瞪的溜圆,险些惊呼出声。
他看到预备叫醒漂亮姐姐的自家主子才俯下身,漂亮姐姐突然惊叫一声抬起手。
齐允曙也是一惊,而后反应极快的将险些拍在自己面上的手掌攥住。
她刚才喊什么,不要?
原来不是不怕,却是将害怕掩在了张牙舞爪之下。
这样想着,郡王殿下终于在自己头痛的间隙,寻出了一丝对眼前人的怜惜。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和与他一母同胞的十五妹差不多年纪,他想。
可惜一个在宫中被细心呵护,他离开时,十五每日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初春返寒,内务府新做的裙子用料轻薄,暂时还上不得身。
可这一个,却要心惊胆战的冒着寒风睡在柴堆了,连梦里都不得安宁。
这样想着,齐允曙觉得自己方才让庄安将人赶出屋子,做的有些过分了。
不过,想起宫中,自己的“死讯”传入宫中,十五怕是要哭好一阵子了,还有母妃,他目光怅然了些。
油封的火苗突然爆了花,李吉轻嘶一声,将手掌挪远了些。
不怪他有此倏忽,实在是---主子爷攥着人姑娘的手腕,怎么就不放开了?---李吉好奇的想。
梦里的一切在手腕被攥的时候,便去镜碎雾散一般原去。
师攸宁看着攥着自己手腕,因着弯腰而几乎像是将自己笼在胸前的男人,激动的眨巴眼,期待他能看到自己眼中的欣喜。
如此,没准儿他一心软,便能将自己的大粗腿伸过来让她抱一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