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我?”师攸宁看宁宴清神情认真的有些可爱,不由笑道:“骗才还是偏色?这两样,怎么看都是我骗了夫君的。”
若是往日,眼前人这般淘气的样子,宁宴清当然逮住她好生欺负一番,可眼下心头忐忑,这些绮丽心思便不敢有,只道:“有一件事,我瞒了你许久。”
这是……
师攸宁恍然,难不成宁宴清这是准备对自己坦白了?
只是何必慎重至此。
是了,师攸宁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缘由,从始至她都知道宁宴清会成为未来的乾正帝,可对于真正的步安歌,对于整个步家来说,过去无异于是无形中将生死都操控在旁人手中。
因为宁宴清的事一旦败露,隆起帝会相信步家是完全不知情,是完全置身事外的吗,绝对不,说不准会本着斩草除根的念头,直接将步家九族尽诛。
师攸宁心头诸般心思转过,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若真说起来,老爹在隆庆帝称帝后便致仕,又何尝没有怀念先文德太子的意思。
说起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宁宴清作为这真正大燕的继承人,便是真要让步家做什么,君要臣死而已,何必怀疚。
这歉疚,说起来还是因为对她的看重,所以才会不安,才会患得患失罢了。
她看向宁宴清:“夫君说瞒着我,是喜欢上了旁人?”
“不曾。”
“可曾伤我害我?”
“从未。”
“那是迫不得已?”师攸宁问。
宁宴清先头还因为眼前人的沉默而不安,江山在手是迟早的事,世间的人情冷暖他早已尝尽,可若是心爱之人对他离心,那才是莫大的难过,如今看她问的认真,回道:“是,是迫不得已。”
当时他已经成为闻名天下的状元郎,不知有多少高门欲将他用联姻的方式纳入门下,其中便包括长公主府的如意郡主,可是他又何曾只是个状元郎。
可是若谁人都不娶,在京城中难免落下孤高自傲的名声,到时候计划便难以展开,正在此时,他的授业恩师,亦是如今的老岳父也有结亲之意。
他那时候满心满眼都是筹谋算计,又哪里有许多情爱去生出,揣摩步府人口简单又与当初的宫变毫无关联,这才答应下来,算是做挡箭牌。
可是,绝计想不到如今将自己的心落了进去,还份外心甘情愿。
师攸宁如今才瞧出宁宴清掩在眼底的不安,哪里还舍得再问,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怪夫君了,只是你瞒着我什么了?”
“是一些家事。”宁宴清道,说起他过去从未与人谈起的旧事。
“我其实并非徐家亲生血脉,原来的家族势力很大人也很多,祖父虽然对爹爹和叔叔们很严厉,可对我却很偏爱,不单早早定了父亲为继承人,更是明言我将是家族第三代的继承人。”
宁宴清揽着师攸宁的肩,让她倚靠在自己怀中,如此,谈起那段往事时才不至于仍旧心悸的不能自已。
师攸宁反手搂着他的腰,知道他说的是当初文德太子时宫变的旧事。
她听宁宴清继续道:“父亲生来良善,对许多叔伯都很照顾,可是在祖父病重要将家族大权传给父亲时,与父亲一母同胞的弟弟却突然暴起,不单杀了祖父和父亲,更在我们那一房放了很大的火,火里面有无数的人挣扎哀嚎……”
“夫君……”
“这件事埋在我心底许多年,从未对人提起。”宁宴清的嗓音渐渐喑哑,师攸宁不确定他是不是感伤到极致所以落泪,唯一能做的便是陪在他身边。
宁宴清原本以为,提起这件事会愤恨会激动,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有的只有深渊般的平静。
报仇之期已定,再无可惧,再无可憾。
“夫君如今是丞相,天下能大过你的没有多少,那些曾经作恶的人,一定会得到报应的!”师攸宁道,她在不熟悉的人前说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其实在亲近人面前却从来口拙,只道:“我会永远陪着你。”
“我知。”宁宴清揉了揉师攸宁的脑袋,倒是率先露了笑意,可笑的却格外让人心痛,他与师攸宁四目相对道:“宁宴清,我的本命叫做宁宴清,取海晏河清之意。”
“宁……宴清?“
传入耳际的声音并不如何大,可温软如棉一般填满了宁宴清十三年来胸口的空缺。
“原来,本来名姓重见天日是这样的感觉。”宁宴清捉着师攸宁的手,催促道:“歌儿,你再叫一叫,好不好?很多年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面具带得久了,突然拿下来,觉得像另一个人一般。”
“宁宴清,宴清,阿清,你喜欢哪个,我便叫哪个。”师攸宁顺从的道,宁宴清大约不知道,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到如今已经快四年,她每日在心底里都是这般唤他的。
海晏河清,这是当初的明熙帝对宁宴清这个最喜欢的皇孙的期望吧,她知道,未来的宁宴清做得到。
“都喜欢,每一个都喜欢。”宁宴清喟叹般的道,旋即自失般的一笑:“歌儿这般聪慧,已经猜到了,我那个势力很大的家族,是哪一家了,对吗?”
师攸宁点头:“宁是国姓,我还年幼时,父亲曾说过,先文德太子有仁君风范,皇太孙殿下是几百年难寻的聪睿之人。”
“原来,恩师对我的评价这般高。”宁宴清觉得,如果隆庆帝这个丧心病狂的亲叔叔是自己人生的灾难,那步家一府便是他的救赎。
再后来,宁宴清亦略提了提自己会报仇的事。
他原本还顾忌步安歌事世少经,免得吓着她,却不想自家夫人竟笃定的道:“隆庆帝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天道正义站在夫君这边,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又道:“那日后,我可以叫夫君阿清么?”
宁宴清只觉心头热意上涌,只觉眼前人真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
三日后,隆庆帝寿辰之日来临。
贺寿的规程是礼部早就拟定好的,从午时开始帝王大宴群臣,宴会约莫持续两个时辰左右,原本还拟定要大赦天下的,但是被丞相给否决了,说是到隆庆帝五十整寿时大赦天下更有意义。
如今隆庆帝十日早朝有六七日是由总管太监传话,诸事由丞相料理,礼部官员便听话的将大赦天下这一条去了。
百日的赐宴过后,入夜更有夜宴,出席者则只有宗室中亲近之人,还有在京三品之上大员,以及得宠妃嫔极皇子公主,算是小宴,到时候烟花齐放,歌舞隆隆,比之白日百官赐宴的盛大,倒是更多繁复和意趣。
白日里赐宴过的十分风平浪静,隆庆帝高居帝座之上,看到百官乃至整个天下都匍匐在自己脚下,心中的自得与豪情难以用语言描述。
只除却没有大赦天下这一事,他心中些微有些不愉,虽然五十整寿大赦天下亦是不错,可此时丞相竟然擅自做决定,隆庆帝心头计较了几句,心道等过几日该上上朝,定然要好生敲打丞相以及百官几句。
入夜,宫中灯火明明,不拘是挂在檐下还是树上和廊中,总之照映的整个皇宫如天宫一般。
明丽多姿的宫女以及白净规矩的太监们忙叨叨穿梭其中,另有宗室、世家、侯爵、重臣等够资格的臣子们带着家眷赴宴,言笑晏晏之间,端得是华贵热闹的不得了。
在这喧腾沸水一般的环境中,巡逻的护卫以及禁军密集的调动着,因为如今的禁军统领与护卫军皆是隆庆帝的亲信,便是有觉察到有那么几丝不对的臣子,知道隆庆帝的独断专行,便兀自将疑惑按在心底,还不免暗示自己几句,自己定然是多疑了。
按照宴会规程,皇帝与皇后是要最后出席的,可是偏生帝后都到了,位于帝座最左手边的位置却空荡荡的。
那是属于大燕丞相和丞相夫人的位置。
隆庆帝的面色阴沉了一瞬,若是末流小官不出席那便罢了,可丞相之位何等显眼,徐长庚真是不知所谓!
位置在丞相位下首的周国公嘲讽的翘了翘嘴角,三年前还龙精虎猛的人,如今头发都花白,旁边的周国公夫人更是神色恍惚,不单是因为这几年在朝堂上的力不从心,更因为独子周疏临疯癫难愈。
开口他是不准备开口的,比起徐长庚这个政敌的打压,他发现自己更恨隆庆帝的冷漠无情,自己可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如今却被弃如敝履。
坐在宗亲一侧的宁书垂着眼睑,看似一副出神的样子,其实眼中精光闪烁,不过因为垂着头无人瞧见罢了。
没有帝王等人的话,隆庆帝心头不悦可又见底下的官员也没个递台阶的,便自行宣布开宴。
话音才落,宁书便腾的站了起来,他并未饮酒,可面色却因为激动而带着红晕:“皇侄,人未到齐,你急什么?”
“恭亲王,你莫不是醉了?”隆庆帝惊愕的看向宁书,旋即怒火中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