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沉非见了毛二那猛兽般健壮躯体,道:“既然要取名,又在野外生的,豹头象腿,虎背熊腰,长得就像个野生动物般健壮,就取‘野生’两个字如何?”
毛大道:“‘野生’这两个字有说法吗?”
鱼哄仙却道:“姑姑,‘野生’这两个字,是很有来历的,取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意,寓意顽强旺盛的生命力。”
毛大欢喜道:“好啊!虽然我也不知道白居易是谁,但既然你说是他取的名字,那就叫做毛野生。”
毛大看起来突然变得极其清醒,当晚蒸了一锅地瓜拌米饭,将那只公鸡也宰了,又从房梁上取下来一块腊肉炒了,令众人饱餐一顿,直吃到丑时,各自寻个所在安歇,勉强睡了一夜。
毛大的药果然有效,有效到令人吃惊,只过了一夜,杜沉非竟然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虽然腰部还隐隐有一作痛,但他觉得这并不要紧,他想过不了几天,身上的伤口就会愈合。虽然会在表面留下伤痕,至少不会有疼痛。
但是感情的伤口呢,会不会也像这身上的伤口一样能够愈合?
天还没有全亮,杜沉非便早早地起了床。
他睡不着,这大山中的蚊子真多,个头也很大,轰轰隆隆,此起彼伏,叮得他的手脚上都是疙瘩,这疙瘩就如他刀面上的疙瘩一样,一个一个凸起,却带着钻心地痒,但是他也并不想去抓。
杜沉非看到段寒炎靠在一张破旧的靠椅上,鱼哄仙却趴在桌子上,用袖子将耳朵都已经遮盖,孙卖鱼却躺在一个大米缸里,牛犊先和毛野生、陆邓梁三人,却从哪里拣来几把稻草,放翻身体,横罗十字,在地上正睡得香。
两只蚊子“嘤嘤”地飞过,落在段寒炎的脸上,用它们的随身利器,正欲刺破段寒炎那一张皮肤如女人般细腻光滑的脸。
杜沉非走过去,轻轻地拂走那两只蚊子。
段寒炎却立刻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正站在身旁的杜沉非。
段寒炎吃惊地盯着杜沉非,道:“大哥,你能走路了?”
杜沉非笑道:“我已经能走了。”
段寒炎也笑了,他笑得很开心,道:“太好了!现在天色还早,那你不多睡一会?”
杜沉非道:“这大山里蚊子多,我睡不着,特来替你赶赶蚊子。”
鱼哄仙也已经醒来,他和段寒炎一样,揉了揉眼睛,也以惊讶的表情看着杜沉非。
杜沉非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老鱼,早上好啊!”
鱼哄仙笑道:“能看到你这么快站起来,这个早上果然很好。看来这毛大真有扁鹊的手段,华佗的良方。”
孙卖鱼也已经起来,他似乎对杜沉非的康复并不感到吃惊,大笑着道:“大哥,我去做饭给你们吃。”
直到巳时,孙卖鱼将饭菜都已安排好了,就连牛犊先和毛野生都已经起来,这两人见了杜沉非起来,十分高兴。但是却仍不见毛大起床出房来,孙卖鱼打发毛野生去看时,已然躺在床上,四肢不举,双眼不开,驾鹤登仙而去了。
毛野生喊了几声,见人死了,喊着“娘老子”,放声大哭。
众人听得哭声,都进来看了。
只见毛大那张杂乱的床榻前一张黄纸,纸上歪歪斜斜题着几句言语:
“静坐一川烟雨,未辨雷音起处。
夜深风作轻寒,清晓月明归去。”
众人见了这一首诗。
鱼哄仙叹道:“奇哉,毛大身患疯癫却又精通医术,胡言乱语,又能识天机命理,我本来绝不敢相信,今天却已经验证了一件,真叫人不得不信。”
段寒炎道:“可见人心本明,人人悉具圣贤之理。”
杜沉非道:“正是。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这个毛大数十年心无沾染,自然灵明来复,洞见本真,得以登仙。”
众人嗟叹了一回。
毛野生虽然粗鲁,却也是个孝子,哭的是分外凄切伤心。
众人手忙脚乱,就在屋后挖了一个深穴,也不请和尚道士超度,将毛大掩埋。
鱼哄仙见杜沉非身体好转,问道:“大哥,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杜沉非道:“那天我收到的那封简帖,便是赵水苗写给我的,约我在江边见面。这个赵水苗,就是我曾经跟你们说过,拣到我那颗‘滴翠珠’,时隔多年后又将这颗珠子送给我的那个女孩。我自从回到潭州,一连去找了她好几次,也没有见到她。”他略微停顿,苦笑道:“这颗珠子,果然是我和她之间的一条红线,我们因为这颗珠子相识,在人潮人海中走到一起。如今缘分已尽,这颗珠子也就像这断了的缘分一样消失。”
鱼哄仙吃惊道:“大哥,你这颗价值不菲的‘滴翠珠’丢在哪里去了?我去把它找回来。”
杜沉非叹了口气,道:“已掉在那滚滚奔流的湘江水中。”
鱼哄仙道:“太可惜了,掉在这江中,再莫想找得回来。早知道,你送给我时,我就收了,也免了这次暴殄天物。”
杜沉非苦笑。
鱼哄仙又问道:“既然跟你约会,那她为什么又要刺你一刀,抛在江中?”
杜沉非的脸上已露出悲戚之色,缓缓道:“只因为张振飞的一条诡计,是他令人假扮穷流的人,将赵水苗的父母亲杀害,令赵水苗相信他父母亲的死,是因我得罪穷流而起的。然后这个张振飞又假装好人,自己亲自来英雄救美,令赵水苗相信他的一番鬼话。”
鱼哄仙道:“但又不是你杀的她父亲,她又如何狠下心来,谋害你性命。”
杜沉非道:“只因为她已完全相信张振飞的话,她父亲的死,是因为我的原因而导致的。”
鱼哄仙道:“那也不至于便对你痛下杀手!”
杜沉非道:“我们在武功山上,去打擂时,遇到了杨雨丝。不曾想这张振飞以替赵水苗报仇为由,将这赵水苗也哄诱至武功山上,恰好又见到杨雨丝挽着我的手。”
鱼哄仙道:“看来是这个赵水苗见了你和杨雨丝,醋意大发,又有父母之仇,满腔怨恨,加之张振飞的一番唆使,才下此毒手。”
杜沉非道:“正是这样。张振飞告诉我,他对赵水苗说,我在外面至少有八个女人。现在赵水苗已和张振飞走到了一路。”
段寒炎却诧异道:“那赵水苗以为父亲是被穷流的人所杀,又怎么会傻到和张振飞去武功山报仇?”
杜沉非道:“一个柔弱女子,在这种满腔仇恨、极度伤心的情况下,她就会完全丧失自我,根本就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鱼哄仙了头,道:“不错,对于这样一个小老百姓家未谙世事的女孩,她根本就不了解穷流到底是个什么组织,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复仇。”
杜沉非却看着鱼哄仙,道:“老鱼,张明玉父子以为我这一次必死无疑。他们又花二千两银子,请了一个人来杀你。所以,我们最近务必要小心在意提防。”
鱼哄仙道:“哦?杀我?他们竟然愿意花两千两银子请人来杀我,却不知道请的是谁?”
杜沉非道:“我听张振飞说,他们请的是一个叫做谢独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