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临时搭起帐子里只有他们三人,难免需要自己动手行事。殷楚将那青釉瓷杯递到江茗手里, 真真如他所说, 不热不凉,捂在手里堪比手炉。
江茗掀开杯盖看了一眼,莫赫离站在一旁, 也跟着扫了一眼, 他这才笑道:“还以为里面有什么宝贝呢?竟然连茶叶丝儿都没的?”
江茗不以为然, 她轻抿了一口, 冲殷楚说道:“多谢。”
殷楚只淡淡点了下头,并未多说什么。
外面寒冬腊月, 天气愈发冷了。华京地处中原,一面背靠峻岭山脉, 绵长弯曲,宛如天然的一席椅背。大胤恢弘百年,谁也不知道当年太/祖为何将都城安置于此。或许是他征战多年,只想找处歇息一下。坐于天地之间,面朝打下来的江山, 看着千秋万代子民生计。
他歇下了,可大胤却总不能歇下,世世代代不能歇下。然而赤岩峭壁遮风挡雨,让这个王朝愈发懈怠, 那绵长山脉也不再是王朝小憩的席座,反而成了藏污纳垢蚊虫滋长的温床。
帐子里烧着银炭,温吞缓慢的将这空间里烘的暖洋洋。
江茗暖和了片刻, 开始小心打量身旁这二人。
殷楚见她眼睛飘忽来飘忽去的,好似在想些什么,只坐在一旁微笑着看她。见她眉头渐渐蹙起,便愈发觉得有趣。
莫赫离也挑着眉看着这两人,过了半晌,他开口道:“就这丫头?不会拖了咱们的后腿?”
殷楚淡淡说道:“这里是你,还有,我和她,不存在咱们。是你别拖了我们的后腿才对。”
莫赫离被堵了一句,还击道:“一会儿再看,要是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那我就用不着你们了。”
殷楚:“话别说得太早。你爹没教过你吗?知道结果前,先别急着嘴上占便宜,省得待会儿脸上疼得厉害。”
莫赫离不屑的哼了一声,但大抵觉得殷楚说的有些道理,便也未说什么。他目光转向江茗,端详了半晌,看到江茗都要发毛了,莫赫离这才笑了一声:“你为什么这么看本皇子?”
江茗皱起眉头,她怎么看莫赫离了?分明是他盯的自己。
莫赫离又说:“为何你这丫头看我,像我是一根烤好了的羊腿似的?”
江茗:“……”因着一时惊疑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忘记遮掩自己,方才盯着莫赫离,心里却在想该如何赚北胡的银子。
莫赫离又问殷楚:“那咱们这儿有一个丫头了,不是说了要有两个吗?那个呢?”
殷楚倒是反问道:“你刚才在她身旁,就没看见个其他的女子?”
“看见了啊,如今门口站着呢。”莫赫离指的是飞浮,跟着江茗来了之后便候在了帐外。
殷楚看着莫赫离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半晌,这才开口:“是她身边的怀寅公主!你拉个丫鬟回来有什么用?!”
“丫鬟也能上场啊!”莫赫离这才方知自己弄错了人,连忙辩解道。
“不能。”殷楚斩钉截铁的说道。
莫赫离不服:“又没规定说不能。”
“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殷楚说道:“怀寅自小喜欢骑马,在现今同龄女子当中骑术一流。你若是将她叫来,咱们的胜算便又加了两成。”
莫赫离往木椅上一坐,往后一靠:“我不去,要去你去。”
殷楚看了他片刻,低声说道:“你欠我三百两银子,现在就还了吧。”
莫赫离闻言一愣,站起身来,恨恨的冲出帐子,将那门帘一甩:“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你记得划去五十两啊!”
他这一走,帐篷里便只剩下江茗同殷楚二人了。江茗听了方才莫赫离的那番话,猛然发现这北胡皇子才来华京没几日,怎么就被殷楚坑的欠了三百两银子了?在坑银子方面,自己竟然动手晚了?!
殷楚哪里知道江茗心里所想,他看江茗神情,倒是猛然想起,江茗毕竟是胤人,见自己这般同那北胡皇子莫赫离相识,岂不是会误会自己?其他都还好说,万一认为自己是个通敌卖国的,该如何是好?
殷楚清了清嗓子,将两人结识的过程说了一番。
原是那日殷楚在华京中走,好巧不巧遇到了莫赫离同其亲卫。莫赫离一见是殷楚,二话不说就把他拦了下来,并非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丢脸,而是因为让他损失了一匹好马,就要难为他。
殷楚何许人也,在华京众人眼皮子底下都能带着一张面具过活,在这莫赫离面前更加不逞多让。
虽然莫赫离的心眼也不少,之前也让人去打听了那日京中骑马的昭南王世子殷又琰是何许人也。得知殷楚不过是父辈争夺皇位的失败品罢了,便有些不放在眼里。
依着他们北胡人的性子,当初争位靖文帝竟然赢了,那便不应该留这昭南王府,以防日后发生什么变故。莫赫离并未受过中原文化的洗礼,自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名望归顺。
换个角度再说,既然留下了这昭南王府,殷楚身为昭南王世子,就应该想办法给家人报仇。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的接受着靖文帝的赏赐,堂而皇之的在华京过活?若是换了他,怕是早就羞臊的没脸活下去了。
就因为这些,莫赫离在街市上遇见殷楚,便让亲卫将他拦了下来。
谁知道殷楚一副根本不怎么记得莫赫离的模样,三言两语间说明自己要去赌坊,转身就要走。莫赫离哪里能让他走,但碍着这是华京,想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便算了。
殷楚挑了下眉,对他说:“男子汉大丈夫,既然你非要与我斗出个胜负,那便别叫你身后的那群亲卫,你我之事,只在你我之间结了便是。”
他说的这番话倒颇得莫赫离之意,莫赫离便问如何斗出胜负?
殷楚又说:“你我之事,说出去让人听了,胤人都会觉得是我对你错;北胡人则会觉得是你对我错,既然只是立场问题,难以辩驳出个对错,不若就让老天评判。”
莫赫离觉得这殷楚并不似他人口中所说,那般不讲道理,便应下了。他原本以为殷楚说的会是什么射箭扔镖之类地,还摩拳擦掌了一番。结果迷迷糊糊地,就被殷楚哄骗到了赌坊赌大小。一番“较量”之后,惨败。
这还不算,殷楚又给他灌注了些赌徒想法,莫赫离受他挑拨,又被他吊着多多少少地偶尔赢一次,结果算下来越输越多。最后欠了殷楚四百余两地银子,沮丧而去。
殷楚倒也很好说话,只说若是还不起,便帮自己做些事情好了,五十两一次,要求不难,大多是些跑腿儿活,比如今日去叫江茗来这帐子里。
江茗听到这里,只觉得无语,堂堂一个北胡皇子,如今竟然给人跑腿。想来莫赫离之后应该长了记性,绝对不会再受人诓骗了。
江茗问道:“为何这马球队要和莫赫离一组?”
殷楚笑道:“因为胜者有一千两银子可分,同莫赫离一组,总比同太子一组胜算要大。”
果然还是为了银子……江茗觉得自己大概是遇到了对手,对银子喜爱程度的对手。
殷楚又为她解释,虽然如今还没有明确的规矩,但想来一会儿便要送来了。朝廷绝对不会让莫赫离这一队轻而易举的赢下比赛。
因他这么说,江茗反而寻思起来,要不要让飞浮替自己上场了,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啊!
两人坐在帐中,享受着帐外北胡亲卫的“守护”,烘着热腾腾的火炉,等着莫赫离将怀寅公主带来,就听见帐子之外传来了些声音。
“这是什么?”帐外的北胡亲卫拦下一名小厮,问道。
小厮手里捧着个乌木托盘,里面有张银丝精绣的布帖。他被这人高马大的亲卫吓了一跳,恭敬着身子,将托盘平伸出去:“这儿是此次马球活动的规则,参翁君让我们拿来给皇子过目的。”
殷楚听见这声,掀开帐帘:“拿来吧。”
那小厮一见是殷楚,连忙把托盘递出去,殷楚拿过帖子,那小厮连头都不敢抬,转身便跑。
江茗凑到殷楚身旁,读着里面的内容。
果然,一切都如殷楚所料,原来这马球竞技一队有三男两女,因着比试涉及了大胤的脸面,生怕莫赫离带着一群亲卫驰骋赛场,这群贵门子弟不堪抵挡,朝廷这边便想出个法子——每队至少有胤人男女各一名,且不准亲卫侍卫的参与。
有了后面这句话,前面那句基本就是废话。若是不让亲卫上场,莫赫离不就是单枪匹马吗?一个人有何畏惧?是以方才那三个世家公子才会出言嘲讽。
一队是太子殷畴带队,众人心里自然知道,这队是板上钉钉的要胜了。另一队的胤人自然心里也该有数,不露痕迹的放放水便是。
江茗见了这规则之后便明白这意思,倒是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原本就是在大胤的地盘,又非要拿着北胡擅长的骑术来比,以彰显大国之姿。可若是这样也就罢了,最后还是不停的留着后手,制约着他人的本事,胜之不武。可被那些记事官一润色,指不定要将殷畴等人说的好似天神下凡呢。
殷楚见江茗这副恹恹的神情,问道:“为何看了帖子之后,反而脸色冷了?”
莫赫离不在帐中,江茗便实话实说:“这般规矩,岂不是非输不可?”可惜了那一千两银子,五个人分到自己手里,也有二百两呢。蚊子肉也是肉啊。
殷楚嘴角一勾,将她手中的帖子随手一抽,甩进了那燃着银炭的火炉当中:“既然拉了你来同我一组,那必然不会让你输。”
帖布靠在银炭上,灼烫的痕迹猛地涌出,火苗呼啦一下将它舔了个干净,只留片片黑灰在那火炉上方飘了须臾,又渐渐的没了影踪。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我并没有出来看人头,来了一个非常小众的地方自由行。毫无人头可言~
周四晚上就到家啦。周五我们就疯狂加更!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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