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运笔作画,只见手腕翻转之间,横刮竖抹犹极为豪放;画了一阵,先知停笔看看了,似乎觉得不怎么满意,咂咂嘴,细细思考片刻后,又开始精雕细琢。这下功夫就费得比较深了,安德森看他作画落笔之间,描摹细致入微,画中的一角已经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出了一层油光。
等了很久,先知终于放下了笔,对着安德森笑了笑,“画完了。”
安德森看着空空如也的画,“这就晚了?”
“对啊。不然呢?”
克里斯提娜指着空白的纸张说道,“这也算画?能看吗?什么都没有啊!你不会是说让我们看这张白纸吧....”
“怎么能算白纸呢?”先知吐出一口气吹走了还留在纸上的蜡粉,将纸张对着夕阳照了一下,纸张上的涂蜡已经能反射出一片光晕了。“看到没,这可不是白纸,我可是认认真真画出来了。”
“啊!?”克里斯提娜说道,“那我们怎么知道这上面画的预言了什么?你这不是骗人吗?”
“嗯....看来你们还不明白。”先知郑重的对安德森说道,“我这样和你解释吧:我画的部分确实已经画完了,但你想要看到这个预言,就需要你来亲自揭开这幅画的真面目,这就不是我能画的了。”
先知拿出了一支鹅毛笔沾了沾从身旁的袋子里拿出的墨水,对安德森说道,“看好了。我给你示范一下什么叫天机不可泄露。”
拿着蘸满墨水的鹅毛笔,先知重新落笔,这次就有些不一样的,纸上带蜡,先知胡乱的在上面乱画,却不见一滴墨水流于纸上。
等先知‘涂’到一半,‘啪嗒’一声响,鹅毛笔已经断了。先知立刻停了下来,只见他的额头上已经泌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看了看画又惊恐的看着安德森说道,“这....这....还是不要拿给你看比较好,我收回要替你占卜的话语,你们就当我没说,怎么样?”
克里斯提娜顿时就怒了,“你是在耍我们吗?”
“不...”先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愣愣的说道,“我的画变了......”
“变个屁!”克里斯提娜再也顾不上淑女的矜持当街撒起了泼,“你别在装神弄鬼,信不信我把你的摊子给砸喽?”
先知换了一副商量的口吻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我今天帮人预言的所有钱都给你,我只求留着我刚刚画的那幅画?”
克里斯提娜抡起袖子,安德森突然拦住了她说道,“克里斯提娜,算了吧,他本来帮我们画的....”
“闭嘴!”克里斯提娜训完安德森转身对先知说道,“你这么卖力的表演,倒真是成功勾起了兴趣,现在却突然说不画了,你拿我们寻开心呐?”
“没...没...没...”先知丢出了一把铜币央求道,“你就当我是骗子吧!这是我今天的收入,昨天的前天的已经全部买酒喝了给不了你们。”
经过这一顿闹腾,原本已经打算出巷子的小贩们立刻投来了关注的目光,他们这几天的生意可是一直都完全依靠先知带起来,现在这先知突然说自己是骗子,那可就相当于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啊,当下还没收摊的人立刻就围了上来。
克里斯提娜见人渐渐多了起来,不自觉身上的气势又拔高了几分,笑着对先知说道,“你把刚刚说的话在给大家说一遍。”
先知环视了一下四周,都是这些天来的熟面孔,算是临时的街坊邻里,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忍了好一会儿,说道,“好,画我给你,钱我也给你,但是有个条件,在晚上10点前不能用笔画出这幅画。”
说完这句话,先知用手轻轻一捏,指缝中顿时泄出一层光华赋予纸上。
这一手顿时引得周围的人群啧啧称奇,有人不禁喊道,“真是流光溢彩,先知在给他们露两手,这两个人分明就是来砸你场子的。”另有数人附和道,“对啊。在露两手!”
克里斯提娜瞪了人群一眼,举起拳头一拳落地,顿时青石砖铺成的地面,龟裂开数条缝隙。“吵什么吵!”
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先知面露难色,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安德森急忙劝道,“克里斯提娜,够了,你们他都拿出纸和钱来了。就这样算了好不好?”
克里斯提娜白了他一眼,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了一枚金币递给先知,“钱我不要,但有一个条件,你要给我画一幅画和他一样的画。”
先知一听,连忙点头,“好好,我这就画,这就画。”
收起金币,席地而坐,运笔作画,一气呵成,正想着将画交给她,抬头一看克里斯提娜面色不善的模样,低头作沉思状,停了片刻,开始了金雕细琢。
磨到时间差不多,抬头又看了看克里斯提娜,依然是一副面色不善的模样,又拿出一支新的鹅毛笔,并蘸满了墨水,和安德森那幅画一样开始在上面乱涂,涂到一半“啪嗒”一声,这支崭新的鹅毛笔又折断了。
先知揉了揉眼睛,又摸了摸话,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双眼,接着又摸了摸纸上被白蜡涂满的地方,又对着夕阳的余晖照了照。
立定当成,面如死灰!
“怎么了?”克里斯提娜眯着眼睛笑着问道:“又想耍什么把戏。”
先知‘含蓄’的笑了笑,“变了。和刚刚的一样。”
克里斯提娜正欲发作,先知急忙捏手再次将画的上面铺上了一层光滑,做完了这一切,先知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慢动手,我不会收回这幅画。”
克里斯提娜伸出的右拳停在了空中,先知恭恭敬敬的将两幅画递给了他们。
“晚上十点之后,才能用蘸满墨水的鹅毛笔将这幅画涂满。”
“说完了?”克里斯提娜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十点。”
“恩,我如果说,如果你们十点前涂满了,我会死你们信不信?”
克里斯提娜的表情变的十分凝重,片刻后又笑了,“我信。十点就十点,但是到时候如果你给我们看的预言是鬼画糊,你明天就不要在这里做生意了。”
“好。”先知笑着说道,“若真是和你们说的一样,我明天一定从这座城市消失。”
克里斯提娜拿来画纸,转身对安德森说道,“走吧。等晚上拿到了证据,明天我们再来找他。”
安德森临行前对着这位先知致以歉意的笑容,俩人缓步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先知摇了摇头,开始收拾自己的摊位,自言自语道,“看来这阿喀琉斯是呆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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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小巷,安德森队克里斯提娜说道,“你真厉害。不过刚刚你为什么坚持要那样做呢?”
“怎样做?”克里提斯娜停下脚步挑眉看向安德森。
安德森愣了一下,发觉不对,换上了笑容说道,“真好看。”
克里斯提娜转过身微弱的说,“算你有眼光。”
“啊,你说什么?”安德森在后面偷偷笑着装做没听见。
克里斯提娜继续走着,声音却拔高了不少,“我说,我觉得他算的可能很准,但是他不给我们画,可能是因为这幅画对于他来说,真的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我们如果先画了出来,他会有风险。”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对待他?”安德森疑惑的问,“那个人,不是很可怜?被你这样欺负。”
“其实光看他那一下摘星手,就觉得很不简单了。”克里斯提娜说道,“你知道吗?狮心是没有占卜师的,那是雷顿王国才有的一种职业。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父亲为了治好我的病找过无数的医师,炼金师都治不好我,但直到有一天,父亲为我带回了一个占卜师,他用一副牌为我占卜,并告知父亲,我的病不久之后就会有人来帮我医治的,并让父亲不要担心,但你知道后来那个医治我的人是谁吗?”
“医治你的人是谁?”安德森好奇的问道;
“就是泰茜导师。”克里斯提娜说道,“是占卜师们提前告诉我的,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所以现在我能和你走在这条路上啊。”
“厉害。但....”
“谁!”克里斯提娜突然转过身,视线越过安德森看象了拐角处。安德森反应慢了一拍,也跟着他的目光一同转身,看向了拐角处;
说来也奇怪,虽然太阳已经西沉,但这个时间原本街道上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人正是回家的时候,按道理来说人因该很多才对,今天怎么人这么少。
安德森和克里斯提娜看着街角有些出神..
突然之间!电闪雷鸣,两个人顿时被这一道沉闷的雷声吓了一跳。
安德森看着克里斯提娜问道,“你别说,你不喊那一声,我刚刚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克里斯提娜点了点头,但视线一直盯着街角没有放松;
片刻之后,见街角一直没有动静,克里斯提娜对安德森说道,“我们走慢点,我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跟着我们。”
“轰隆”又一声巨响,一道惊雷落下,暗淡的天空顿时明亮了许多。
安德森和克里斯提娜缓步向前,天空开始下起了大雨,雨珠连绵不断,催的行人想回家的心思更重了。
他们开始小跑了起来,被人盯梢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了。
等到他们到了家,压抑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但他们的全身已经湿漉漉的了。
庄院里有些冷清,亚莫斯和博伦还没有回来,虽然食物已经放在桌上,只有骑士们想雕塑一样站在屋檐下,向安德森和克里斯提娜点头示意。
两人顿时心中感觉安生多了,当然只差一顿热水澡。两人相视一笑,似乎看透了对方的心思;一人拿走了一副画后,起身回自己的房间拿干净的衣服,打算洗个热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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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晚间的冥想练习结束,亚莫斯和博伦都没有回来。
‘也许是和泰茜导师一样被大领主叫去了吧。’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安德森不禁这样想着,窗户被风吹开,大雨被带进了房屋,安德森起身去关上窗户。
关上窗户,起身回到桌前,安德森轻咦一声,原本卷好放在桌上的那副空白的泛着油光的预言画已经被打了开来。
「也许是被风吹开的吧。」
安德森坐上椅子,翻开了书籍,开始温习功课。
但可惜,今天状态不好,始终读不进去;那张被重新卷起来的纸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安德森拿起来它,又放了下来,尝试着定下心神,继续看书去,但一闭上眼就响起了先知的表情和泰茜所说的那段话。
心中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着他打开那张纸,填完他。
悠扬的的钟声响起,整整二十二下,这是阿喀琉斯大教堂的钟声,风雨无阻,即使是今晚如此雷电交加的夜晚,雷声也不能组织钟声的响起。
而安德森终于没有忍住打开它的冲动,拿起笔蘸上墨水开始在纸张上涂抹起来。
被蜡笔划过一遍的纸变的很硬,安德森用一只手指摸着被涂上蜡的部分,将纸张按平整,一只手拿笔蜡层的边缘开始勾勒。
为了避免把蜡划掉,他涂的很小心,所以进度十分的满,用了半个小时出了纸上的一角。
握着笔的手已经酸胀无比,安得森放下笔开始欣赏起刚刚涂满的画中一角,这片被墨水占满的区域渐渐露出他原本的形态。
效果令他满意,这一角能看个模糊,凭着直觉,安德森觉得这一角像是一面房间的墙角。这是先知涂抹的蜡层控制的结果,控制填画人的笔力非常精准。
歇息片刻之后,安德森开始画另外一角,
画了半小时,大教堂的二十三下钟声响起。
这一角和上一角相互连接起来,形成了画卷的三分之一,能看出一个大概了。
一张床,和上一脚相连接是一张,紧靠墙壁的床,安德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虽然有种束缚感,但安德森觉得这可能是他这辈子画的最好的一副画了。
继续开始画,这次是右上角,这次是门的一部分,以及墙角。
安德森不明所以,但已经上手的他渐渐摸清了门道,只要不是画在蜡层内这幅画就能在束缚感中画的很好,这让安德森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画家。
这一次用了十五分钟。自以为轻车熟路的他继续开始填右下角。
右下角太好画了,安德森觉得可能是右下角的东西比较少,先知在上面涂的蜡更像是一整块糊上去的,所以画起来非常轻松,描了五分钟就已经填完了,渐渐的觉得有些无趣。
但,当安德森画完这一角后与整幅未完成的画连在一起一看,突然感觉到了心中升腾起可一种难以琢磨的恐惧感。
他好像知道画的是什么了,但这种十分想要看到结局的心情让他不禁加快了速度。
最后开始画中间。
这一次他不想分两次画完,他想尽快知道这幅画到底想要告诉他什么!
急切的辛勤使他画笔如有神,顷刻之间已经填出了个大概。
风声呼啸,窗户被风吹开。安德森没有理睬,疯狂的下笔,飞快的作画。
两个幽灵一样的东西浮现在画中,接着是桌子,些许雨点,成片的黑色墨水和白蜡构成光线的明暗。
恐惧感越来越强,但偏偏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越来越近!
还剩最后一部分.....
这是最难画的一部分,安德森记得先知在中心的这一部分勾勒的笔画是最多的。
沉默的画着,接着是背对着这幅画的手和脚、脑袋,坐在椅子上的背影,安德森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口中默念起了奥术飞弹的咒语。
画中的灯火摇曳,似乎随时像要熄灭一样。
钟声响起!整整二十四下。
安德森画完了最后一部分。
这是一个正在房间作画的场景,床是作画人的床,门是作画人的门,房间是作画的房间,而现在,两个幽灵一样的影子正站在画画的人背后。
安德森的放下笔的瞬间,奥术飞弹的咒语已经念完了,他明白预言是什么了。
「画中的人就是他!是此时此刻他!」
桌子上的等火被风吹拂,摇曳了一下,似乎就要熄灭。
安德森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预言,「所谓的预言就是能让被预言的人与时间错开。」
这就是摇曳的灯火给他的答案,现在他要直面命运。
手中的光芒已经在胸前亮到了极点,安德森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俩人,释放出了奥术飞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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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交加,克里斯提娜在画完了那幅画之后。立刻赶到了安德森的房间,但当他推开门之后,却发现安德森的房间空空如也。
他走到书桌旁,桌子上只剩下了一张画,一张安德森在画画的画。
而她手中正拿着的这张画,是一个站在房间里正看着桌子像是扬起一只手抹着眼泪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