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吭!”皇上从鼻子里吭了一声。
声音不算大,但是将那两个木头太监吓得不轻,其中一个居然直接倒了下去,晕了。另一个则是跪倒在地,却是手指抖抖,指着还在桌案之上光溜溜的金玉姬,说不出话来。
太监们倒的倒跪的跪,登时将金玉姬整个显了出来。皇上也看出不对来,再走前几步,愈发看得清楚了。
金玉姬双眸紧闭眉间蹙起,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倒有几分像是初承恩泽时的痛楚模样。
只是这表情凝在脸上,加上原本雪白的身体泛出一种怪异的青白之色,这人……难道是……死了?
皇上几乎也一下子变成了木头人。
刚才还********承欢的美人儿,就这么眨眼间……挂了?
皇上僵立了一下,总算这一辈子大风大浪过来的,死人也见过不少,还不至于真的被吓坏。
又走前了两步,丝毫没理会跪在地上的太监,索性直接踩在倒在地上的太监身上,皇上站在金玉姬身前,一手伸前去探了探鼻息,一手就近抚在了大腿上。
鼻息,没有。
大腿,尚温。
虽然那身体的温度分明不正常,明显偏低,但皇上还是不死心地摇了摇金玉姬的肩膀,甚至试着对嘴儿吹了几口气——听说渡气过去能接续性命。
跪着的太监两眼盯着地下,恨不得地下立时出现一个地道,好能遁走。服侍皇上的太监目瞪口呆地看着皇上忙活,稍微有点儿心思过去帮忙,偏生两条腿有自个儿的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肯挪动半分。
皇上直起腰来,脸上平板板不见喜怒之色,眸中的冷意却是森森然,让这被地龙烘得暖洋洋的御书房,温度瞬间降了好些。
“拖出去,杖毙。”带着碧玉盘龙戒指的手,指了指地上晕过去的太监。
刚才还不会动的腿,忽然灵活起来,带着还有些僵硬的身子,飞快地过去按皇上的吩咐行动起来。
再不行动的话,估计被杖毙的,就不止一位了。
晕去的太监被拖到外头,兀自晕着,连被拖掉了一只鞋也不知道。拖他出来的,便是负责给皇上擦身子的那位。
连拉带拽的动静不小。这是怎么了?外头当值的太监们赶紧围了上来。
“皇上的话,将董贵发杖毙!”交待完这句,擦身太监闭了闭眼睛,转身往里头走去。
说不当回事儿是假的。大家一起在这里当差也有些日子了,过命的交情固然不见得,但推杯换盏一起吃喝,天冷了挤着睡一铺炕,还是有的。
别人的命,是别人的。
自己的命,是自己的。
如今没法儿再想别人的命了,如何能保住自己的命才是真的。
屋里皇上似乎愈发冷静了些,本来跪在地上的太监也站了起来,正在给金玉姬身上盖东西,似乎就是金玉姬本来穿在身上的裙袄等衣物。
龙诞香特有的味道此时闻起来只觉得刺鼻,一言不发的皇上更是给原有的诡异氛围加了几分厚重。
“找童公公和慎刑司的祁芳过来。”皇上终于开口了。
到底金玉姬为什么会横死,皇上已经想到了好几种可能。
最简单的,大概是金玉姬本就有某种暗疾,临幸之际心神激荡也许就发作了。这种事情从前便有过,只是从未如此凑巧。
或者,也可能被人在之前下了毒之类,偏巧赶着了这个当口毒发。
再或者,中了不可知的暗算而死。
其实皇上最担心的,是最后一种可能。因为若是有暗算能令人即时身死,说不定这暗算的对象本应是皇上而不是金玉姬。
金玉姬因为出身的缘故,只是几乎最低级的采女。害死这样一名微不足道的小主,有什么用呢?
要害也得害皇上这样的大老板才对啊。
查!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童公公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这阵子愈来愈是懈怠差事,不像从前一般总是尽可能找机会多留在皇上身边,反而时时呆在房里,说是在“睡觉”。
据暗卫禀报,童公公在房中倒真是睡的时候多,而只要醒着,便常常忙着抽水烟。这可真是令人费解,怎么忽然这么喜欢水烟了呢?
如今顾不得水烟问题了,赶紧滚过来办差是正经!
要在维护皇家脸面不动声色的情况下查明金玉姬的死因,要做的事情很多。
童公公匆匆赶来,水烟的长杆还斜插在后腰上,和祁芳一道开始动手。
皇上当然知道,第一样要做的,就是要验看金玉姬的尸首。
本来若是要含糊过去,自是极容易,随便捏个因由赶紧埋了便是。像金玉姬这样身份的采女,连进皇陵的机会都没有。
皇家若是有恩典,也就是发还娘家自行安葬,若是连这个恩典都没有,那就和历朝历代无数后宫女子一样,埋在玄真观后头的山上。
可如今皇上要严查,那就只能从头到脚从外到里地仔细检查了。
皇上叹了口气,起身出了房门,站在廊下默然地看着远处站得笔直的护卫们。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小雪,护卫们的头上肩上已经落起了白色的一片。
童公公跟着出来,手上拿着黑水貂大氅,给皇上轻轻披在了肩上。
过了半晌,祁芳也出来了。在皇上耳边轻声道:“身上没有外伤。头皮、腋下、牝户等有毛发遮盖的隐密处也没有伤痕。银针查探喉咙和肚腹,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什么都没发现。
后头的话祁芳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皇上知道,祁芳实际上除了禀报这些,还是在请示——要不要继续查验。
再继续的话,就得刀锯齐上了,能不能有所发现还难说。
皇上伸出手去,静静地看着晶莹的雪花在微风中打着旋儿停在手心里,转眼融成一片微小的水渍。
“先收拾一下放起来。”
祁芳明白皇上的意思,当下躬身答应:“是,奴才这就去安排,先停放在玄真观里。奴才弄些冰放在旁边儿,这天气三五日之内都不至于变化。”
祁芳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等了半晌,没听到头上传来皇上任何进一步的指示,才慢慢后退着进去了。
“外头冷得很,”童公公慢腾腾地劝慰道:“要不皇上移驾乾心殿休息一下也好,回头让晚膳也摆到那边儿去。”
乾心殿是皇上的寝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