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安静――相对于外面的惊涛骇浪来讲。那扇玻璃窗户似乎把所有的风雨和恼人的声响全部隔离在了外面的世界,房间里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墙上的摆钟发出的滴答声。
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牢固的书架,和角落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蓝提斯眯着眼打量那堆东西,发现有玻璃制的瓶子,盘子,或者碗,还有一大堆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圆柱状木头,和几块毫无规律可言的木板。无论哪一样东西,蓝提斯都想不到任何他们会待在那种奇怪地方的理由。
“会有一点痛――可能比这些玩意儿扎进去的时候要痛那么一点点,”丹德里说着,拿出一块布巾,将他的胳膊固定在床边的小木板上,“不过我相信你能忍得住,拿出点男人的气概来。”
这种哄小孩儿的语气让蓝提斯有些哭笑不得,他点着头,看着丹德里把他的袖子卷起来,然后拿着镊子和棉球将那些玻璃片一片片的取出来。
在那镊子碰触到他的皮肤的时候,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别紧张,孩子,别紧张,”丹德里按住他的胳膊,“放轻松。”
要是能放轻松,我可就没有理由紧绷着自己了。蓝提斯哭丧着脸勉强地笑了笑,干脆转过头去观望窗外的风景。
他算是发现了丹德里将他的胳膊固定住是有原因的,同时也开始有些佩服他在晃得这么厉害的船上,还能保持稳当的手。
紧接着他听见了一阵敲门声,然后凯瑟琳便开门走了进来。
“嘿!蓝提斯,瞧瞧你,怎么搞成这样了?”凯瑟琳走到床边,轻轻地拍了拍他左边的肩膀,然后对老医生说:“辛苦你了,丹德里。”
“没什么,我的小姐。”丹德里头也不抬,“不过我想我得一会儿再跟你聊天了,我现在得专心。”
凯瑟琳又转过头问蓝提斯:“说说吧,怎么回事?”
“如您所见,我的女士,”蓝提斯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我想您应该能闻到这股香气逼人的酒味儿吧。或许是因为这些葡萄酒感觉到了我对他们的垂涎,所以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阻止我这可笑的想法了。”
“你可真有趣,蓝提斯。”凯瑟琳又一次被他的幽默逗出了笑,“不痛吗?”
“不痛的话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蓝提斯摊了摊那只还有权利活动的手,“不过小姐,您现在没有工作吗?”
“哦,当然有!”凯瑟琳说,“不过我把它们都交给船长了――他是万能的。”
“安德烈先生什么都没说?”
“没有。”凯瑟琳回想了一下,又说:“实际上,是在听我陈述了理由之后――没有。况且我也只是出来这么一小会儿而已,来看看我亲爱的蓝提斯有没有失血过头,生命垂危。”
“您可不能这么诅咒我,小姐。”蓝提斯侧过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了的胳膊,“我一向幸运,更何况只是这点小问题。所以我很好,不用担心。”
“那就行。”凯瑟琳说,“交给丹德里吧,他可厉害了。这两天你胳膊不能动的时候,就暂时放下你的工作吧,好好休息。”
“我会尽快好起来的,小姐。”蓝提斯说,“不过我总不能就这么游手好闲吧,有什么其他的工作吗?”
“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就来帮我整理文件吧。”凯瑟琳咯咯的笑着,“你会算账吗?”
“当然会。”而且拜以前的工作所赐,算得还挺不错。蓝提斯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上这一句,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凯瑟琳再次交代了几句后,就离开了,她似乎永远都这么雷厉风行,像是热烈的火焰一般,散发着温暖甚至灼热的光。
在处理好伤口后,蓝提斯被丹德里医生勒令休息到晚餐时间,理由是那些玻璃片刮到了他的血管,需要将胳膊固定住,一直到止血为止。蓝提斯又一次觉得这事情实在是糟糕得很。他现在甚至都不能自由活动,右边的身体都已经快麻木了。
等到暴风雨停歇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蓝提斯这才终于被放出去,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我还以为你直接睡在医生那儿了呢。”罗福斯回来后,拍了拍他的腿,“怎么样了?”
“包扎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儿。”蓝提斯说,“工作还顺利吗?”
“还行,幸运的是就只是那一箱出了问题而已,甲板也没有漏水,什么事都没有。”罗福斯翻身躺倒在自己的床上,“外面虽然已经没有在下雨了,但风还是很大,你今天有晕船吗?”
蓝提斯呆了一下,“好像没有。可能是因为胳膊伤了,所以现在反而没什么感觉。”
“我想你应该没事,本来也不怎么晕。”
“那样最好,”蓝提斯呼出一口气,“我可受不了呕吐的感觉。”
“当然。没人受得了。”罗福斯道,“睡吧伙计,你可得注意着晚上别压到胳膊。”
“我会的。晚安,罗福斯。”
“晚安。”
第二天一大早,罗福斯照旧出去工作站岗,蓝提斯在小房间里转了两圈,还是决定去找凯瑟琳。希望那位小姐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勤劳。
他礼貌地敲了敲凯瑟琳的房门,得到允许后走了进去,微笑着对她打招呼,“早上好,小姐。”
“早上好,蓝提斯,真高兴你真的来了!”凯瑟琳正坐在椅子上,收拾着桌上的文件,“欢迎。”
“我很乐意能帮到您,小姐。”蓝提斯走到她的桌子前面,帮她将文件摞到了一起。
“谢谢,蓝提斯,不过你现在不方便行动,我自己收拾就行。”凯瑟琳制止了他的行为,她的笑容和她身后窗外正缓缓升起的骄阳一样温暖。
“那么我需要做些什么?”
“这里有一份商铺的账本,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帮我算算吧,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凯瑟琳递给他一份文件,“坐下吧,那边有椅子。你的手没问题吗?”
“放心吧,小姐。”
蓝提斯翻开账本,从第一页开始看起,他觉得这些东西有趣得很。他家里隔壁有一家卖杂货的小店,老板是个矮小肥胖,但是十分善良的大叔,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帮着那位老板看店了,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看看账本,算算月结。
他看了几页,就摸到了规律,然后提起笔开始工作――用左手――这是他所掌握的另一项技巧,两只手都可以用来写字。
“这可真不错,”凯瑟琳把手肘撑在桌子上,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看着蓝提斯用左手流利的写字,“会用左手写字。而且没想到你不仅把西班牙文说得这么好,连文字好像都很熟练。”
“如果这取悦了您,我的小姐,我很荣幸。”蓝提斯偏过头对她笑着说。
“再一次感谢你,蓝提斯。”凯瑟琳往后靠了靠,“我也得开始工作了,要是被安德烈发现我在偷懒,他肯定又会教训我的。”
“您这样将账本的任务交给我,难道不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偷懒吗?”蓝提斯忍不住笑道。
“当然不算。”凯瑟琳扬起了头,露出一个狡猾的神情,“我这算是合理安排船员工作――这是我的工作,不是吗?我可一向都是一名优秀的大副。”
“好吧,女士。”蓝提斯重新低下了头,“工作愉快。”
“当然,你也一样。”凯瑟琳这么说。
处理账本并不难,另蓝提斯感到惊讶的是,凯瑟琳竟然真的会让他这样直观地知道账本的内容,要知道这些东西可是十分重要的,哪怕指出了一点点的差错,都会酿成大祸。这样想着,他也更专心的对待着这本文件。
哦,这很正常,他可不想被船长大人直接一脚踹下船去。
在处理着账本的时候,蓝提斯也更进一步的了解了安德烈的生意做的有多广泛。这只是他众多商铺中的一处而已,却包含了很多种不同类型的商品,仔细算了算,蓝提斯觉得这个商铺应该主要是在贩卖一些平时家里的必需品,比如说餐具和纸张,或者一些装饰用的花瓶和画作。商铺的位置蓝提斯并不清楚,但应该也在西班牙海岸的那几个城市里。
如果按个人想法来看的话,蓝提斯十分想知道安德烈是怎么同时看管这么多个商铺的,而且还都在不一样的地方。虽说他应该会派不同的人去管理,但这也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应该会定期去查看吧?蓝提斯想。
花了办个上午的时间,蓝提斯算清了这个商铺最近一段时间的所有财务流程,每一条信息和每一个数据都详细的写在纸张上,附在账本的后面。
“凯瑟琳小姐,我这边已经完成了。”
“挺快的嘛。”凯瑟琳抬起头,接过了蓝提斯递过来的账本,翻看了一会儿,又重新递回给他,“再帮我个小忙吧,把这个送去给我们的船长,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很乐意。”蓝提斯将账本拿回来,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希望船长先生不会因为我的一些小错误把我踢出来。”
“不会的,蓝提斯。”凯瑟琳摇头说,“你做的很好,我相信你。”
蓝提斯将左手放在胸前,躬了躬身,“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