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望着眼前这个号称老虎口的唯一通道,刘据沉默了。
这条路勉强允许三个人并排通过,一侧是陡峭的山崖,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而这条路更是耗费了近百条人命,从山脊下硬生生开出的一段“绝路”。
老虎口,因其上下形状类似张开的虎口而得名。
刘据吩咐手下相互照应,顺次通过。
宁可慢一点,也要确保绝对安全。
如果不是太子就在身后,跟来的流民们大半都会折返回去。
直到最后一个人顺利通过老虎口,刘据才在裴历和独孤宏的陪同下缓步穿过。
沿着山路向下不到两里路程,便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回头看看来路,再望向远方天边的山恋,这个地方完全就是另一片独立天地。
斥候来报,广汉太守赵业带着治下官员在前方迎驾。
刘据打马来到近前,不由得一愣。
跪在地上迎驾的只有三个人。
为首的赵业年约五旬,头发胡子白了一大半,旁边一个是郡丞,外加一个长史。
治下属吏一个都没有来!
刘据没有说什么,郭昌脸色十分难看,质问道,“太守大人,太子殿下驾临,你何时接到消息?”
赵业躬身道,“下官三日前便已接到驿报。”
郭昌眉头越皱越紧,“三日前既已知殿下入蜀,为何只你三人前来迎驾?”
赵业头垂得更低,“属吏……有要紧事处理,暂且无法抽身。”
“放肆!”郭昌厉声喝道,“有什么事比迎接太子圣驾还重要?”
长史上前一步说道,“回郭将军的话,太子殿下!郡中催粮催得紧,没人敢来!”
“催粮?”郭昌看向刘据,一头雾水。
郡里最大的官就是太守,他自己都来了,还有谁催粮?
刘据问道,“谁在催粮?催谁家的粮?”
郡丞抬头看他一眼说道,“殿下,……有人在催缴地方粮,先交完地方粮,然后再计算官粮。”
有人?还地方粮?
独孤宏附首道,“殿下,所谓地方粮应该是刘家兄弟的岁米。”
刘据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刘家兄弟又是何人?”
赵业忽然抬起头来,直视刘据问道,“殿下识得黑白双虎?”
刘据听他话里有话,沉声道,“本宫只知大汉天子,不知双虎为何物!”
赵业一下子来了精神,“何为黑白双虎,请听下官为殿下释疑。”
“那黑白双虎实为兄弟二人,兄刘黑虎,盘踞黑虎山多年,手下匪众千人以上。”
“其弟刘白虎,现居广汉,乃当地豪强,仗其兄之势自成一方,从不理官法。”
“各县百姓多有从之,敬之如虎,畏之如狼,官府亦无法可治。”
“每岁秋粮,必由白虎先从府库中抽取十之有七,岁岁如此,未有例外。”
他向刘据身后看了好一会儿问道,“殿下,郭将军,如今带多少军兵入蜀?”
郭昌皱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业道,“如若郭将军手下不多……下官觉得还是暂时作罢,请殿下和将军在此等候半日,待那白虎清点完府库存粮,派人拉走应取之数后,下官再陪太子殿下回府!”
“岂有此理!”
郭昌大怒,拔刀指向赵业,“你要造反不成?”
刘据摆手笑道,“太守大人是在试探本宫,无妨!无论本宫手下有多少人,也绝不可能向地方豪强低头。赵大人,带路!”
赵业喜道,“殿下请!”
路上,刘据问起黑白双虎的事,独孤宏道,“属下只知民间传闻刘黑虎与刘白虎之父刘同,与高帝沾亲,官府无人敢惹。”
刘据问身旁的赵业,“赵大人,刘同与高帝有何姻亲,你查过吗?”
赵业叹道,“除同为刘姓之外,再无任何关联。”
刘据不解,“黑白双虎可有为害乡民之事?”
赵业还是摇头,“下官难说。即使有强取豪夺之事,乡民也不敢报官,更多的是……出于自愿。”
“自愿?”
赵业道,“刘氏家族在蜀中经营多年,下官……难做啊!”
郡丞道,“殿下,我等虽受朝廷俸禄,却无法善尽其事,有愧于朝廷。可是……其事实属难为,蜀中十三寨尽皆听命于双虎,下官等……有心无力!”
刘据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黑白双虎并没有打出旗号自立为王,也就是说他们不属于造反,但是官府的指令对他们又没用,实质上自立一方,和造反也没什么分别。
赵业暗中观察他的反应,试探着问道,“以前也有朝廷官员巡视,殿下身在朝堂,不曾听闻奏报吗?”
刘据心说自己才在朝堂上待几天?即使有相关奏报,也送不到自己手里。
“不曾听闻。”
赵业点点头,“下官的想法是……殿下如若不能除恶务尽,最好不要惊动他们。”
刘据一愣,“太守大人何意?”
赵业道,“殿下自然是要回京的,可下官等还要在蜀地谋事,万一……”
刘据笑了。
这个老头儿……是在给自己出选择题。
要动就刨根,要么就别动。
“先看看再说!”
他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说刘家兄弟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不愿意服从朝廷管理的话,那就以诏抚为主,实在不行就迁出去。
大队人马在白水县短暂停留,刘据亲身体会了一次什么叫富有。
一个小小县治,给大军和随行百姓提供的饮食就多达几十种,而且管够!
这和行经其他县时的状况完全不同。
“太守大人,本宫带来的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你看看能安排多少?”
赵业呵呵笑道,“殿下,只要您说服黑白双虎,允许百姓开荒,多少人下官都安排得下。”
刘据一愣,“开荒的事他们也管?”
长史道,“殿下有所不知,新开荒地前三年所得要全部归他们兄弟所有,否则……仍会被驱逐。”
“岂有此理!”郭昌气道,“郡兵是做什么的?为何不用?”
赵业苦笑道,“郡兵?下官到现在也分不清哪些是兵,哪些是匪。”
他扫了一眼正在用餐的士兵,叹道,“郭将军手下不到两千人吧?”
郭昌冷笑:“那又如何?对付地方刁民足矣!”
刘据也说道,“只要还没有举旗造反,本宫就有办法整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