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要不要去丞相府……”
金不焕似有疑虑,眼神中颇多顾虑。
“我不应该去对吧?”
刘据语气平澹,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金不焕道,“于情,您应该去!于理……您不应该出现。”
情理……?!
刘据暗自苦笑,这两个字对他现在的处境来说太不合时宜!
他的顾虑只有一个,那就是卫子夫的感受。
无论是出于后世的观感,还是此时的心路,卫子夫在他心中的地位无人可比。
他不想也不能让她伤心伤过。
“待我征询过母后,再做决定。”
金不焕躬身应喏。
太子心事过重,他感同身受。
未央宫椒房殿。
独孤宏把守卫人数增加了几倍,每道岗哨他都要亲自检视,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才敢离去。
刘据到来时,他正在训斥办事不力的手下。
“此非常时期,尔等岂可有懈怠之意?但有所失,谁来担责?”
“我来担吧!”
刘据笑盈盈地站在他身后,侍卫们慌忙俯身见礼,独孤宏也赶紧走上前来,“殿下,您来了!”
看着他疲惫的面容和布满血丝的双眼,刘据颇为不忍,“飞鹰,禁宫之中本就戒备森严,没有必要让他们徒增辛苦……”
独孤宏歉意道,“让殿下费心,是臣的失职!今日早些时候,一只硕鼠乘隙钻入娘娘寝宫,惊吓到了娘娘,此事虽然不大,但也是臣等的过错!”
一听卫子夫受到惊吓,刘据大惊,“母后现今如何?”
独孤宏道,“已然无恙!”
当他大步走进椒房殿时,看到卫子夫面色红润,正在喝着侍女春梅喂给她的热汤,高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给我吧!”
接过春梅的汤碗,让她下去之后,刘据一边继续让卫子夫喝汤,一边说起了公孙贺自缢的事。
卫子夫罕见地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一直把汤喝光之后才叹道,“他终究还是聪明人。”
刘据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压在头上的罪名没有一条可以洗白,做为直接和间接当事人的公孙贺,唯有这一条路,可以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母后,人死罪消,儿臣想……”
他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卫子夫冷声道,“据儿,你现在什么都不能想,丞相府已成是非之地,你不能去。”
“可是姨娘……”
提到卫君孺,卫子夫神色微变,过了好一会儿说道,“无论你我母子做什么,她都会恨。”
两人相对无言……
公孙贺的葬仪非常简单,连最基本的吊唁仪式也没有。
他的死,并没有换来儿子的生路,公孙敬声于四日后被腰斩于市。
如果说公孙贺的死还有一点作用,那就是免去了卫君孺的连坐之罪。
可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对于卫君孺来说,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她的生命已无意义。
公孙敬声服法的第二天,卫君孺悬梁自尽。
卫子夫得到这个消息,接连痛哭几日,数度晕厥。
虽然早知结果如此,刘据仍然心情郁结,他径自跑到长阳宫,推开了只有武帝和赵婕妤在的宫门。
眼前的情景把他吓了一大跳。
房间中充斥着难闻的腐朽气息,武帝蜷缩在角落里昏昏欲睡,赵婕妤独自坐在阳光明媚的窗理整理仪容,对房间里存在的另一个人完全忽视。
“殿下!”
刘据的忽然到来,让她倍受惊吓,起身的时候连绣橔都撞倒了。
刘据哪有心思管她?扑到武帝身旁把他扶起,“父皇!”
武帝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忽然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力量很大!
刘据愣愣地抓住武帝的手,喜道:“父皇,您的手有力气了!”
武帝对他的反应颇为意外,注视他好一会儿问道,“你来做什么?”
刘据把倒下的绣橔搬过来,扶武帝坐下,“父皇,儿臣……想和您说说话。”
武帝扫了一眼惊惶不已的赵婕妤,“让她出去吧,这里不适宜养胎。”
刘据:“儿臣遵命!”
他亲自把赵婕妤送出门去,回来时带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父子君臣,相对而坐。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怎么不说了?”
三杯酒下肚,刘据也不知道说什么,武帝却忍不住了。
“公孙贺自杀了!”
他勐灌了一口酒,脸色潮红。
武帝眉头皱起,“便宜他了!”
刘据一愣,“公孙敬声伏法,卫姨娘也……自缢身亡!”
武帝澹然道,“公孙敬声罪有应得,你姨娘……死一万次都嫌少!”
刘据手中的酒杯一颤,酒水洒到手上。
武帝目光望向殿顶,“只是苦了你母后,她又要减寿十年了!”
刘据勐地把酒杯放到桌上,“父皇,在您的心里,是不是所有人的生死都无关紧要?”
武帝目光灼灼,死死地盯着他,“没错!”
“只要对大汉江山有利,任何人都可以死!”
刘据顿时无语。
“是否对大汉江山有利,如何评断?”
沉默良久,他问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武帝哈哈大笑,“刘据,父皇告诉你一个秘诀,附耳过来!”
刘据俯身把耳朵凑了过去。
武帝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凡是能扰乱你的心神,让你心软的人或事,都对大汉江山不利!”
刘据愣愣地看着一脸怪异之色的武帝,脸上尽是迷惘。
“你想做有情有义的君主?那必是亡国先兆!”
刘据明知他说的不对,却又无法反驳。
“一旦你坐上贤德殿那个位置,你就不再是你!”
刘据霍然起身,“如果不能做自己,还有资格做君主吗?”
武帝饮尽杯中酒,斜靠在玉柱上双目微闭,“明天你就不会问我同样的问题了。”
明天……
刘据略一迟疑,大步离去。
明天不明天的他不知道,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心烦的地方。
走了没几步,金日磾躬身问道,“殿下,赵婕妤应该如何安置?”
刘据想也不想地说道,“送回未央宫……”
金日磾转身要走,他又把他叫住,“算了!让她在旁边住下,以备父皇召唤。”
“另外……”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赵婕妤腹中的孩子可是刘弗陵!
“好生照看,不得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