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宫下有秘道,最初是为了防止匈奴突袭而设的临时逃生所在。
后来经过武帝多次拓宽加长,确切有几条,通向哪里,恐怕只有武帝一个人知道。
幽暗的秘室里,一身道袍的白发老者蜷缩在高高的天地道尊画像前,似乎在打瞌睡。
“陛下,时辰到了,您该喝药了。”
一个身材高大,形象俊美的中年人手捧药碗递到老者面前。
老者噢了一声抬起头来,微睁的双目中射出两道寒光。
他正是武帝刘彻!
他接过药碗扫了中年人一眼,“江齐,你不会也背叛朕吧?”
江齐恭敬地跪倒叩首,“陛下,江齐这条命都是您救回来的,就算背叛先祖,奴才也绝不会背叛您!”
“朕的皇后,儿子……都已经背叛朕,朕还能相信谁?”
江齐伏身不语。
“他何时登基称帝,可有消息吗?”
江齐道,“按仙长所言,太子没打算登基称帝。”
武帝眉头紧锁,“没打算称帝?他急匆匆地把朕送到甘泉宫来,难道不是为更容易控制皇权?”
江齐道,“臣不清楚。臣得到的消息便是如此,太子自上次离开甘泉宫后便没有去过贤德殿,也不见任何人。”
武帝缓缓起身,“他还和李家的丫头厮混?”
“是!太子每夜必宿在博望苑,与李家小姐同住。”
“皇后呢?”武帝脸色变得极为阴沉,“刘屈氂不是被她灭族了吗?”
江齐道,“皇后的确下令杀掉了苏文,但并没有动刘屈氂及其家人,只是把他们驱逐出长安,赶回老家去了。”
“哼!”武帝勐地一挥手,“假仁假义!朕永远不会忘记那两记耳光!”
虽然卫子夫那两巴掌并没有打他的脸上,但是目标的确是他无疑。
当当!
清脆的铜铃声传来,武帝一愣,“时辰到了吗?你去看看!”
江齐应声起身,快速退出。
功夫不大,他慌慌张张地返回,结巴道,“陛下……上面……”
“上面如何?”
武帝双目圆睁,“那逆子带兵来了吗?”
江齐道,“不曾!奴才在上面……看到了一个人!”
武帝:“谁?”
江齐:“李夫人!”
武帝勐地呆住,过了一会儿勐地推开江齐,大步向前走去。
一阵阵熟悉的曲调声飘荡在上阳殿内。
一身素衣,头戴银环的李夫人端坐在长琴前,轻轻按动琴弦,温婉动听的声音从她口中缓缓流出。
“乌云上兮星月明,夜漫漫兮人孤零,得君心兮难久长,离君去兮意难平……”
“夫人!”
武帝两眼含泪,从屏风后踉跄转出。
歌声嘎然而止。
李夫人诡异地向后飘去,身影从琴身穿过……
武帝惊呆了!
“夫人何忍舍朕独去?!”
李夫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身影逐渐虚化,直至消失不见。
“夫人慢走!”
武帝苍老的声音颤抖着,语气近乎哀求。
轰的一声臣响,窗户打开,一股冷风扑面而至,武帝不由得连连后退。
“江齐,护驾!”
没有人回应他。
寂静之中,李夫人的身影又出现了。
这次她完全飘浮在半空中,缓慢地挥舞着手中的长袖,彷佛天仙下凡……
武帝向前快走两步,伸出双手,“夫人……!”
两行老泪夺眶而出……
“陛下,您当真思我?”
李夫人的声音有些飘忽。
武帝道,“朕心中不曾一刻忘记夫人!”
“既如此,为何灭我家族,杀我兄长?”
武帝神情一愕,“……此事怪不得朕,是他们不争气,朕不得已为之!”
“放屁!”
李夫人声音忽然变得凌厉起来,身影一晃到了武帝身前,抬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武帝被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呆住。
人影是虚的,耳光却真实无比!
“贱人!”
武帝暴怒,“你也敢打朕?!”
李夫人冷笑不止,“我在世为人时惧你皇权威严,如今你我阴阳两隔,打便打了,有何不敢?”
她话音一落,身影一闪又到武帝面前,啪的一声脆响,武帝脸上又挨了一耳光。
“来人,将这妖妇拿下,千刀万剐!”
“陛下,原来您……不是真心思我,而是要杀我!”
李夫人掩面哭泣起来。
“夫人切莫难过,朕无意为难于你!”
武帝的变脸速度堪称一绝,刚刚还咬牙切齿,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转眼又变成了情深款款的痴情汉子。
李夫人停止了哭泣,问道,“既如此,你为何躲在下面,阴气太重,连我都不敢靠近。”
武帝叹了口气,“朕也是无奈之举!夫人可否离朕近些?”
李夫人摇头,“陛下阴气冲天,且有腐朽之气,臣妾不敢靠近。”
武帝颓然道,“非朕不愿,而是不能。朕偶得一种怪疾,早晚若被邪风吹到,手脚便会阻滞难伸,只有在下面,无风无光之地方可保持无恙!”
“嘻嘻!”
李夫人轻笑起来,“原来你要做地下皇帝,地上皇帝要让给太子?你不是最恨他的吗?”
“绝无可能!”
武帝眼中射出两道寒光,“朕已窥得长生大道,朕要做万世之君!”
“太子居心叵测,思绪错乱,竟然对朕胡言乱语,这样的人有何资格成为我大汉天子?”
李夫人妩媚一笑,“我才不信!你不是把皇位让给他了吗?退位诏书都发了,还能怎样?”
武帝冷笑不已,“朕只等他得意忘形之时反手绝杀,将卫氏一门斩尽杀绝,永除后患!”
“就象灭我族人一样吗?”
李夫人的语气忽然转冷。
“夫人不要怪朕!”
武帝神色一整,“并非朕不想维护他们,是你的兄长族人任性胡为,国法难容……”
李夫人不屑打断道,“胡说八道!青松道长串通他的儿子,把屎尿当做灵丹妙药给陛下喝,陛下不也没杀他吗?”
武帝勐然色变,“你……才胡说八道!哪有此事?”
李夫人哈哈大笑起来,“刘彻,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连大活人都骗不过,何况是我呢?”
武帝双目圆睁,“谁?谁还知道此事?”
李夫人嘿然道,“你我阴阳两隔,隔世之怨我不能参与,是什么人你自己去想好了。”
“夫人……!”
望着忽然消失的李夫人,武帝悲呼一声瘫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