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可知楼兰国送来的质子是何人吗?”
刘据觉得,在出征之前,有必要和人质谈一谈。
张安世奇道,“殿下不知吗?他便是在椒房殿值守的内侍于其。”
刘据大吃一惊,“怎么是他?”
如果他没记错,于其是太监。
无论楼兰国是大是小,毕竟是一国国君之子,怎么会变成太监呢?
“他因何净身?”
张安世道,“属下不知内情,听闻和几年前的一桩宫廷秘桉有关。”
刘据知道,要想获得准确消息,最便捷的途径就是问他本人。
从博望苑出来,刘据在椒房殿的角落里找到了正在满头大汗翻弄花土的于其。
“殿下,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于其放下铁铲擦去汗水,想露出一张笑脸给他,可是腰部传来的刺痛让他实在笑不出来。
“于其,李季后来找过你吗?”
于其脸色大变,“他……没……没有!”
刘据道,“你不要紧张,本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身为楼兰王子,为何要到椒房殿当值?”
于其全身一颤,深深地低下头去。
刘据望着他瘦弱的身形,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悲悯之情,道,“本宫此次西行,势必要经过楼兰,你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你父亲吗?”
于其双肩颤抖,呜咽道,“我已无面目再见父王,殿下……如若遇见他,万万不要提及我之处境。”
刘据想安慰他一下,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又缓缓收回。
“于其,你有什么难处,仅管与本宫讲,能做主的,本宫自会替你做主。”
于其一愣,忽然跪倒,泣声道:“殿下若能除去李季,于其终生不忘殿下大恩!”
刘据皱眉道,“李季……是李广利之弟,你知道吗?”
于其点头,“知道!可是现在李夫人不在了,他还能随意进出皇宫……”
刘据正色道,“于其,本宫答应你,定会想办法治一治那李季,但不是现在。”
于其大感失望,苦笑道,“多谢殿下!”
在他的思维模式中,太子说现在不行,那也就等于说此事不能办。
“适才殿下问起,我为何会在娘娘身边当值,此事……说来话长,殿下若想听,我便说与殿下。”
刘据点点头,“只要你认为能说,本宫自会认真听。”
于其道,“此事源于三年前,我初到长安之时……”
元封三年,楼兰王兵败被赵破奴生擒至长安,与武帝一番奏对之后得以返回,后来为表忠心,便把长子送到长安做为人质。
于其初到长安,即被汉家繁华震惊,武帝于宫中设宴款待,席间请出宫廷乐师李延年助兴,于其便被一身女装的李延年深深吸引。
席罢,武帝特许于其宿在宫中,酒酣耳热的于其恰巧碰到李延年更衣,发现他原来是个男子,借着酒劲嘲笑了他两句,尤其是那句“大汉果然与众不同,男着女服,不知类女否?”彻底把李延年激怒。
李延年的报复方式极为简单粗暴,把身材单薄的于其拖进房中扯去外衣,做了一回龙阳之秀。
于其哪堪受此大辱,逃出去之后找皇帝喊冤,却误打误撞惊了武帝和李夫人的好梦,武帝一怒之下将李延年处以腐刑,但碍于李夫人的脸面,把本是受害者的于其也一同净身。
身体受损后,于其数次想自尽,都被皇后卫子夫救回,从那以后便一直留在椒房殿侍候皇后娘娘了。
可是,李延年失去了做男人的资格,一样也不肯放过同样遭遇的于其,便托李夫人向武帝要了一块可自由出入后宫的玉牌,交给他的弟弟李季。
而李季入宫的唯一乐趣便是折辱于其。
于其知道李家兄弟仗着李夫人受宠,他一个外番人质,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便只能逆来顺受了。
刘据听完他的讲述,双拳紧紧握起,咬牙道,“于其,本宫誓要为你讨个公道回来!”
李广利在他那位儿女亲家刘屈氂的建议下,已经先一步赶往玉门关,他不在长安,有些事情就好办了。
“于其,陪本宫演一出戏如何?”
于其道,“于其愿听殿下安排!”
……
未央宫里,武帝刘彻举办了一场家宴。
因为再过几天太子就要率军西行了。
宴席上不但请来了宫中有名号的妃子,还把乐师李延年也请来奏乐助兴。
刘据也是第一次见到入宫后的赵妮。
相比于初见之时的青涩,如今陪伴在武帝身边的赵婕妤显得更加自信和光彩照人。
轻歌曼舞,美酒佳肴,气氛异常融洽。
正在其乐融融的时候,裴历一脸凝重之色走进来,在刘据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据神色大变,看向上首的武帝老爹,摆摆手让裴历先退下。
刘据是今日主角,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注视之下。
武帝刘彻放下酒杯问道,“何事?”
刘据道,“父皇,一些杂事,儿臣自会处理。”
刘彻皱眉道,“朕也不能知道?”
刘据忙道,“父皇,是一些……不干净之事,儿臣不想让这些事污了父皇圣听。”
刘彻看向裴历,“讲!”
裴历道,“喏!”
“适才臣在外巡视时,发现暗处有人走动,便派人盘查,不想那人……正要强迫中人行那等龌龊之事……”
刘彻神色冷了下来,“什么人?”
裴历道,“人在外面,臣这就去问!”
刘彻道,“不必了。带进来,朕亲自问。”
很快,一脸惊惶之色的李季和于其走了进来。
李延年一见李季,登时神色大变,当当当琴弦连断三根。
“李季?”
刘彻显然认识他,“李夫人已逝,你来干什么?”
李延年慌忙跪倒,“陛下,李季携有宫牌,可以入宫。”
刘彻冷冷道,“那是你妹妹在的时候,人都不在了,他还来做什么?”
李季忙道,“陛下,是这小厮故意陷害于我……”
“岂有此理!”
卫子夫拍桉道,“本宫身边的人何至于害你?你数次强迫于其,此事本宫早已知晓。如今情势,你还敢乱来,又是仗了谁的势?”
于其跪伏大哭,“陛下,娘娘,奴才……心里苦啊!”
刘据起身来到李季身前问道,“李季,本宫上次见你时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李季颤声道,“记得!”
刘据勃然色变,“记得为何还来?”
“我……我……”李季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李延年叩头道,“殿下,李季年少不懂事,请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