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的突然到来,把公孙贺一家正在进行的愉快晚宴打破了。
刘据不知道以前的太子有没有来过这位“姨夫”家,但是眼前的景象的确把他吓了一跳。
公孙贺的府邸从外面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和普通人家都没有任何分别。
可是一进入府内,立即就别有洞天了。
红房绿瓦,青砖锦绣,凋梁画栋,虽是暗夜,每隔丈许便布有一盏跳跃的明灯,把偌大府院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他站在门口呆立许久,直到公孙贺带着一百多口人跪到面前,他才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这好象才应该是古代一个贵人家庭应该有的样子吧?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和太子刘据又分离了。
不管怎么说,在公孙贺和姨娘卫君孺面前,他始终还是晚辈。
待公孙贺等人见过君臣之礼后,他把公孙贺和卫君孺扶起坐好,恭恭敬敬地敬过晚辈礼,才在公孙贺和卫君孺一左一右的簇拥下步入内堂。
公孙贺可能是觉察到了他不太好看的神情,解释道,“殿下,老臣……这只是图个好看,平日里都不这样。”
卫君孺瞪他一眼不悦道,“据儿是咱自家人,你在自家人面前还装什么清高?”
她边说边拉着刘据的手亲亲热热地说道,“姨娘从小就怕黑,这不是嘛,你表哥孝敬我,找了这许多新鲜物是给我。”
刘据若有所思,“姨娘,这些东西……要花不少钱吧?”
卫君孺道,“好象也花不了几个钱吧?姨娘又不懂这些。再说了,就算多花几个钱,咱也花得起不是?”
刘据颇感无奈,“姨娘,您见过我母后的椒房殿吗?”
卫君孺撇嘴道,“不是姨娘编排自己的妹妹,身为皇后,荣宠地位无以复加,还过得和没入宫前一样,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她边说边拉着刘据来到一尊金光闪闪的铜人面前说道,“据儿,你看看这东西,是不是很难得?”
刘据定睛一看,铜人的模样倒是和弥勒佛有几分相像,奇道,“这东西长安城里也有了吗?”
跟在后面的公孙敬声忙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此物乃一好友自昆明之地重金请来,据说身毒国民众均尊其为快乐至尊,供奉它便可得笑口常开!”
刘据心头一动,“你那位好友是张昌吧?”
公孙敬声赶紧低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刘据对身毒国有些了解,其实就是那个代的人对古印度的称呼。
佛教在印度早已流传,但进入中原大地的具体时间,比较广泛的说法是在东汉初年,其实大大不然。
刘据在西南巴蜀之地,尤其是益州昆明等地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菩萨和罗汉等佛像供奉,只不过官家不提此事,只在民间流传。
事实上,昆明等地早已通过缅甸,那时也不叫缅甸,而是称之为哀牢国,穿越印度南部到达大月氏和大夏国通商。
彼时汉使张骞到达大月氏时发现那里有蜀杖和蜀锦交易,才知道西南另有道路通往西域,而不是必须经过匈奴所在的广大区域。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武帝才决定平定西南,另寻他路。
既然已有通商往来,商贾们又极为注重往来平安,所以便把古印度早已流行近千年的佛教文化带回华夏大地。
但民间能流通起来的,只有看得到摸得着的东西,比如各种佛像菩萨之类的物品,至于其背后所蕴含的真正意义,并没有人在意。
这也直接导致印度的佛教文化只在名义上流入中华,实际上还处于表面形式阶段,真正信奉的人少之又少。
反之,从印度佛教文典《善见律毗婆沙》中记载,早在先秦时其,古印度阿育王时代,印度佛教便已到达西藏,在当地形成了大规模的佛教活动。
佛教真正在中华大地落地生根,还是在它被儒家文化同化之后。
刘据一时之间神思飘荡,面对这尊酷似弥勒佛的人像发起呆来,以至于公孙贺和他说了半天话,他一句都没听见。
不过就算他听见了,也不会感兴趣。
公孙贺说的那些也无非就是张昌的“前世今生”,他举荐张昌完全是看重此人心地淳良,与收受礼物无关之类的屁话。
“姨娘,表兄,此物放在家里看看即可,万万不可拿出示人,否则将引来大祸!”
他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
武帝时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种来自番邦异域的东西,怎么可能有存在的空间?
卫君孺当然不明白,公孙贺想的是此物来路不正,易遭人构陷,公孙敬声则认为太子对这种物是抵触。
三个人谁都没理解他话里的真正用意。
而刘据也没那份心思往别处想,别的不用说,只看这座府邸的豪华奢靡程度,他就知道,公孙敬声手里那五百万钱,剩不下几个大子了。
“姨娘,本宫有几句话要单独对表兄说。”
卫君孺笑道,“你们想说什么就说,我不打扰你们。”话虽这样说,可她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公孙贺也只是向后退了一小步,让刘据倍感无语。
既然都不想避讳,那就直说吧!
“敬声表兄,你手里拔给李广利的五百万钱,还剩多少?”
公孙敬声一愣,“李广利没向我要,这笔钱……还在我手里。”
“在你手里?”刘据点点头,“很好,明日我派人来取。”
公孙敬声大惊,“殿下……为何要取走?”
“放在你手里本宫不放心!”
刘据也不想拐弯抹角,直接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公孙敬声看向卫君孺,为难道,“殿下……怕是拿不走了。”
刘据冷冷道,“拿不走也要拿走,没得商量!”
公孙贺开口道,“殿下,您想从太仆手中取回既定钱款,需圣上亲准。”
刘据语气越发冰冷,“你敢让圣上知道吗?”
公孙贺脸色大变,赶紧低头。
一见两个男人都不说话了,卫君孺脸色沉了下来,“太子,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抄家吗?”
刘据:“姨娘误会了,本宫只是……”
卫君孺打断他的话,“你们高高在上,每日锦衣玉食,金银相伴,区区五百万钱也要占为己有吗?”
刘据:“……”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