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真伪莫辨

大年初二在船上过年的滋味想起来都难受，郑传风、邹少华和凌剑飞一行特别行动队初二一早于朝天门码头登上客船，顺江流而下，再好的风景也无心去欣赏。

整艘船上总共就那么些人，船员服务员甚至比乘客还要多，冷冷清清的，要说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谁他妈过年跑船上找罪受。

郑传风领着他的一帮人除了喝酒就是甩扑克，天还没黑就都躺床上蒙头大睡。总算于这天下午扛到了宜昌，他们将从这里下船走陆路直奔南京。一行刚一下船，宜昌联络站的人已经在码头上候着了。

联络员带来一个消息，塞蒙的家眷已经于前日离开南京走水路上行，目的地应该是武汉。按照他们的行程，郑传风在宜昌稍事休息，应该可以赶在他们之前抵达武汉，做好前期准备。

晚上，找了家好些的馆子，郑传风请别动队全体好好喝了一顿，有人趁兴想撒撒野，被郑传风拒绝。此行属于高度机密，一旦泄露，给自己找麻烦不说，上面怪罪下来，郑传风担不起这个责任。

翌日一早，宜昌站提供了一辆车，将有专人把他们安全送达敌占区前沿。之后，虽然沿途有军统站的人接应，但风险将随时降临。

好在因安排缜密，化装成平民、小商贩的郑传风一行于翌日下午安全抵达武汉，随即从武汉军统站站长梅方舟口里获知，塞蒙家眷一行乘坐的船将于第二日中午方能抵岸，郑传风又捞着一个养精蓄锐的机会。

晚上，梅方舟在作为武汉站掩蔽身份的茶行里叫了几个菜为老朋友郑传风接风，余下一行跟着沾光。宴毕，郑传风、邹少华和凌剑飞随梅方舟来到他茶行仓库地下室的办公地点，围观他出示的一张武汉市区图。

塞蒙家眷到汉后的关押地初步判断有三处，一是日宪兵司令部，二是日特务机关所在地，第三处是大和商会，此地是日特的一个秘密据点。前两处，自日军攻占武汉后武汉站便在此布下了监控点，大和商会稍晚些。

塞蒙家眷一行之所以匆匆西行，是因塞蒙夫人于年初一发表的解救丈夫的讲话，未获得相应的反馈，而塞蒙本人或许因为国民政府对此采取的封锁手段，并未获悉家眷已抵华的消息。

梅方舟分析，塞蒙家眷抵汉后，日方有可能让塞蒙夫人再次发表声明。年初一的讲话因重庆多家报馆放假的缘故，并未大范围转载，这也有可能造成塞蒙消息来源的闭塞。其二，日方试图力争在武汉解决塞蒙降日献出大西南防御图这一问题，毕竟要想把塞蒙的家眷深入四川境内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

如此一来，塞蒙家眷一行在武汉的住宿有可能公开化，以表明日方的诚意，起到让媒体推波助澜的效果。

梅方舟列出了几家可供塞蒙家眷下榻的酒店，征询郑传风的意见，是否由他的人监控这几处，武汉站人手紧张有心无力。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郑传风当即应承下来，但提出一个条件，让武汉站拨出一部分人，当晚带领别动队分几路熟悉汉口概况。礼尚往来，梅方舟自然答应了。

之后，梅方舟亲自陪同郑传风和凌剑飞带一组走上汉口街头，而邹少华则率领另一组人在其下属的引领下，前往上述的几家酒店踏勘，并以两人为一个单位，分别入住上述酒店，其余人分两拨留宿两家客栈。

彼时，日军对武汉的宵禁令刚刚解除，但街头上仍没多少人，虽然梅方舟为郑传风等人准备了伪造的良民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风险，他们尽量穿街走巷，躲过日军设立的检查站。

走着走着，郑传风忽然站了下来，没头没脑地来了句说：“我这时差好像怎么倒也倒不过来呀！”

从重庆一路过来，能有时差这么一说吗？梅方舟和凌剑飞颇为不解地望着他。

郑传风苦涩地一笑说：“我是指重庆和武汉倒了个个，怎么变成我们像过街的老鼠了？”

九点钟后，一行回到茶行，监控日特务机关的联络员已传来消息，早郑传风两小时，有一行六人由武昌汉阳门乘坐轮渡过江，直接进入了大和商会，内中有一年轻女子。

郑传风估摸着，应该是山杉静子率领的重庆特高课的人。

翌日中午近十二时，郑传风和凌剑飞带了一组人去码头扮作接船的人。码头上可谓森严壁垒，四处布满了军警。

没等多会儿，一艘双层客轮停靠码头，一直等到乘客快下完了时，一个貌似塞蒙夫人的三十余岁的德国女人领着一男一女俩小孩出现在舱门口。男孩约摸十岁左右，女孩有五六岁，与“极地虎”提供的情报大致对等。

在五六名汉子的护卫下，塞蒙的夫人一手牵着儿子一手牵着女儿，经栈桥登上码头，钻入来接他们的车里，守候在稍远处的邹少华开车跟了上去。

未几，塞蒙夫人一行的车停在了坐落在陵兰路的楚宫饭店前廊下，几名日特匆匆将塞蒙夫人及子女拥了进去。

陵兰路北接沿江大道，南临惠民路，像座孤岛般东靠一爿居民区，楚宫饭店就坐落在陵兰路中段，对面是一排店铺。日特若在它对面布下一个点，其前门情形一目了然，稍有动静，两边路口一堵，形成瓮中捉鳖态势。唯一的可经由之路，是它的背面，居民区各小路呈辐射状通向东南北三个方向。

很显然，若日特重点设防楚宫饭店后门，劫持塞蒙夫人便成泡影，何况她还带着两个孩子。

难道果真就只有一条路可选——射杀塞蒙夫人！

楚宫饭店卧底传出的信息，日特除了几名贴身护卫，并未在饭店内设有埋伏。外紧内松，诱敌深入，尔后一网打尽，打的极好的算盘。

下午三点，凌剑飞一身小开装扮入住楚宫饭店011号房间，走廊的另一端0号房间住着塞蒙夫人。第一步，首先必须确认塞蒙夫人身份的真伪，让凌剑飞跟来武汉，为的就是这活，他责无旁贷。

0号房间一直有俩人守着，也不见塞蒙夫人和她的两个孩子出门，唯一能接触到娘仨的机会只能是餐厅里。据卧底的服务生说，娘仨的饭菜在厨房里有专人盯着做，下毒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

到晚餐的点了，凌剑飞下到一楼的餐厅就餐，塞蒙夫人尚未到。他要了几个菜一瓶红酒慢慢喝，慢慢等着。

大约在酒喝到半瓶时，在码头上见过的塞蒙夫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进了餐厅。俩孩子或许已经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环境，一对眼睛怯生生地四处望着，跟随着母亲乖乖地坐到座位上，偶尔相视笑笑，也不见言声，瞧着怪不落忍的。

仅一小会儿，饭菜端上了桌，服务生问塞蒙夫人，要不要上酒，塞蒙夫人摇了摇头作答。男孩突然说了声，妈妈，喝点儿吧，我也想喝。塞蒙夫人仍是摇了摇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倒是挺符合她目前的心境。

吃饭的过程中，塞蒙夫人偶尔因孩子的问话回答一两句，均*着极娴熟地道的德语，凌剑飞甚至听不全，他只能算是个半吊子。由于缺乏塞蒙夫人的影像资料，目前只能凭借其语言来推断她是否德国人，再根据其他方面的迹象最终得出她确否塞蒙夫人的判断，这本身带有一定的盲目性和风险度。

到饭吃完时，两个孩子或许因为肚子吃饱了或心境的舒缓，终于表现出其稚气童真的一面，开口央求母亲可否出去玩玩，遭到拒绝后，俩孩子在餐厅内耍了起来，你追我我追你地围着几个桌子转圈圈。

一次妹妹被哥哥追到了凌剑飞身旁，妹妹绕着他躲避哥哥，眼看着哥哥就要抓住她了，她一把拉住了凌剑飞的手嬉笑着喊，叔叔救我，别让哥哥抓住我。凌剑飞帮她拦住了哥哥，兄妹俩围着他转了几圈跑开了，小女孩喊他救她的声音却一直响在他的耳旁。

凌剑飞没有继续呆在餐厅的心情和理由了，从根本上说，他是丧失了兴趣和耐心。首先因为他无法向郑传风交出一份较满意的答卷，即便如此，郑传风下一步将采取的步骤极有可能是杀死两个孩子的母亲，一对如此活泼可爱的孩子失去母亲的痛苦和无助，其中将包含着自己的罪恶在里面，这让凌剑飞心里无法接受。

从饭店里一出来，凌剑飞便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这或许是日特的一种例行手段，但仍使他费了一番功夫才摆脱。

回到茶行，天色已黑，郑传风、邹少华和梅方舟都在。凌剑飞据实汇报了自己所接触到的情况，并不能确定那母子三人是否塞蒙家眷，但他最后说：“即便他们是塞蒙家眷，我希望我们不要加害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以劫持为主要手段。”

其他三人均为老军统，心里当然明白作为新人的他动了恻隐之心，这也是人之常情，但问题是，郑传风对他说：“我们来此，任务是摆在第一位的，手段是作为一种辅助工具，最终视情况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来完成任务。目前来看，劫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郑传风最后的决定，是把所面临的情况汇报给范轩杰，由他来定夺塞蒙夫人的生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