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蛇蝎女人
潜伏在敌人内部搞谍报工作,整天担惊受怕,紧张抑郁的心情随时都渴望得到某种形式的宣泄,否则弦绷得过紧易断。而男欢女爱是这种宣泄的最佳形式,因为这世上的男人离不开女人,女人亦离不开男人,诚如鱼儿离不开水花儿离不开太阳的道理一般。
靳连成和雅子极尽缠绵,都恨不能把自己揉进对方身体内。他俩不仅仅是工作伙伴关系,亦非出自生理需要精神调节而致单纯的宣泄,主要的因素是俩人之间有爱,作为一种纽带把两个人连结在了一起。
缱绻之后,靳连成让雅子转告北原,三日内安排一次会面,确定打入军令部一厅的人选。
走出5号联络站的靳连成从后门进入辉煌商行,凌剑飞看了下时间,用去了将近半个小时。他虽刚刚入行,但也懂得一般的接头要把时间控制在尽短限度内的道理,他不明白靳连成为何用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其实他即使知道接头的另一方是个漂亮女人,同样也弄不明白。
靳连成走后十分钟,雅子才出了门。虽依然黑纱蒙面,可从她走路步态的摇曳生姿上看,春心仍在荡漾。所以很长的一段路程,她都没发现灵娃紧缀在身后,仍兀自沉浸在身体内生生不息的快感中。
发现灵娃纯属偶然。
在街边走得好好的,一个从她身旁走过的登徒子突然伸手揪了把她扭动的屁股,她回手去撩他的手时,眼睛的余光扫中了快速闪身一个货摊后的灵娃,看去就是个乞丐。
重新开步走后,她很轻易地再次发现了灵娃。当时的重庆街头,经常发生抢劫事件,肇事者大多是各地会聚而来的小偷和兼职乞丐。雅子起先也这么认为,还特意把肩着的包拎在了手里,以防被骤然间抢夺。抢劫者往胡同里一钻,你追都没处追。
走过两条街后,雅子发现换了个乞丐,个子小小的,她就有些警觉了。一般情况下,跟了这么久,若发现难以得手,肯定会放弃。对方现在不仅没放弃,还换了个人,这就有讲究了。
她当即要了辆人力车,让车夫去沙坪坝,路上不着急,别让后面跟丢了。她现在所在地为章家岗,向北一公里就是沙坪坝,跨区了。车到沙坪坝,小个子乞丐又换回先前的那个乞丐,情况就很显然了,自己被人跟踪了。
到底是调查鑫源大酒店背景的人盯上了自己,还是酒井被人盯上而牵连到自己?
她现在无暇把这事想透彻了,首先要解决的是面临的麻烦。两个盯她的乞丐年龄都很小,眼下跟着的这个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观察到现在就他一人跟着后,雅子讨厌他破坏了自己难得的好心情,决定好好地教训一下他背后的人。
前面街角蹲着的几个乞丐,一下启发了她的灵感。她假作慌乱地走到他们跟前,从包里掏出十元钱,递给一个看似领头的乞丐,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小哥,我后面的那个人跟了我两条街,我怕他劫财劫色,请帮忙把他拦下。”
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乞丐亦有乞丐的规矩。从古至今,乞丐是分片的,东片的不允许跑到西片讨生活,同理,西片的不能闯入东片的地盘。
雅子使出这一招,就是唆使这帮乞丐去教训一下跟着她的灵娃,她再见机行事。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要饭的叫花子。几个乞丐正闲着没事,这种既能得着钱,又能解解气的事儿何乐而不为,起身便朝灵娃围去。灵娃见势不妙,转身便跑,可还没跑出几步,被人撵上了,横竖不管三七二十一给痛扁了一顿,鼻子流着血,牙也被打掉了两颗。
他正寻思着自认倒霉往回走,怕他们又追上来,便钻了胡同。走出没多远,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抬头一看,正是自己一路跟踪过来的蒙面女人,他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被雅子一把掐住了喉咙。
弄堂里的穿堂风掀开了雅子的面纱,让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灵娃看清了她的面容,他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长得这么漂亮的姐姐对自己下得了如此的狠手!
小二进入沙坪坝都快天黑了,还不见他打回转,小四急得浑身直冒汗。小二接他的手时对他说了,千万别跑进沙坪坝,那是别人的地盘,小心挨揍。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别他自己被人揍了吧?不行,不能在这儿干等着,小四决定冒险一试。
溜街边进入了沙坪坝,躲着跟他一样的乞丐,小四找遍了整个沙坪坝,都没见着小二的人。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小四慌了神,数了数身上的零钱,够叫车回岚山了,遂伸手拦下一辆车,直放岚山。
到了山脚下,下了车,他也忘了“纪律”,边疯了般往山上飞跑,边大喊:“生娃,坚娃,快来呀,灵娃不见了!”
一直快跑到庙门口,老大生娃扶着墙站在那,整个人拉肚子拉脱了形,神色焦虑地迎着他问:“小四,怎么回事好好说,我已经让小三找你们去了。”
小四边喘着粗气边把下午跟踪面纱女人进入沙坪坝的情况说了一遍。生娃一下急了,猜测灵娃多半被沙坪坝的叫花子给打了,现在不定躲在哪儿自个儿添伤口呢。
进庙里捧了把冷水擦了把脸,生娃让小四在“家”守着,他下山去沙坪坝一趟,先找人打听一下。小四吵吵着非要跟他一道去,说一个人呆在庙里怕。
“怕也得呆着。等会儿剑飞哥要过来碰头,家里怎能没人?听话,我去去就来。”生娃匆匆说完,朝山下走去。
夜黑风寒,小四一个人呆在庙里,既冷又怕,浑身直打哆嗦,嘴里一直念叨着,剑飞哥,快来呀,我怕。
过了一会儿,饿劲又上来了,他愈发难得过了,想一个人冲下山又怕,急得直跳脚,最后忍不住哭了,边哭边骂,鬼剑飞哥,臭剑飞哥,到这会儿了还不来,要饿死我呀!
“你在骂谁呢?谁又要饿死你了?”忽然间凌剑飞的声音仿佛就响起在他耳边,他扑上去抱着他一顿猛哭。
凌剑飞终于从他的边哭边喊中听明白小二失踪了。他当即脱下身上的皮衣往小四身上一裹,背起他下了岚山,先找了家路边摊,给他要了担担面和馄饨,让他先吃着,自己找了部电话,打给警署的一个朋友,让他帮忙查找一下小二灵娃的下落。两人约定一小时后再联络。
看了下手表,恰好到了每晚与小安的联络时间,他拨通酒店前台的电话,小安很快过来接了。他把灵娃失踪的事说了,小安和他约了在沙坪坝某处碰头,事情既然发生在沙坪坝,答案多半就在沙坪坝找。
回到路边摊,小四吃得既饱又暖和了,凌剑飞叫了辆人力车直放沙坪坝。到了和小安约定的地点,小安已开车等在那儿了。他已经联系了沙坪坝警署的一位朋友,天黑那会儿,经有人报案,他们从郎家巷接回了一个小乞丐的尸体。
小四当即大哭起来。凌剑飞把他塞进小安的车里,嘴里虽安慰着他不一定是小二,心里却已然认定。车子开到沙坪坝警署门前,还没下车,就听到里面传来生娃和坚娃的嚎啕痛哭声,小四便哭喊着朝里奔去。
一名警官在门口候着,是小安的那位朋友。三人边朝门内走去,边听这位警官介绍基本情况。
据报案人称,在他之前已经有多名路人发现了倒在郎家巷角落里的灵娃,他们均未在意。那年头,流落街头的乞丐委实太多了,人们顾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顾得上理会一个萎缩在角落里的乞丐,还以为他在那儿避寒呢。
报案人的母亲是个吃斋念佛的老太太,下午出门买菜时就见着过距她家不远的灵娃。吃过晚饭,老太太去邻居家打麻将,见灵娃还缩在角落里,便返身从厨房里盛了一碗米饭,走到灵娃身边喊他起身吃饭,这才发现他已经断了气。
这名警官领着小安和凌剑飞来到后院的停尸房,老大、小三和小四抱着灵娃哭得死去活来。
小安仔细察看了灵娃的伤口,致命伤是喉管被人掐断了,乞丐之间的斗殴绝不会下如此的黑手。
办理完相应手续,领出灵娃的尸体,小安征求老大生娃的意见,他和小三、小四一致决定就把小二葬在岚山庙后的院子里。
小三泣不成声地后悔说,他不该嫌医院的味儿不好闻而让小二替他出任务的,要不然他绝不会死。
小四口不择言地说,那他不死,死的就是你了。
小三就埋怨他不该让小二一个人进入沙坪坝。
小四辩白说,是小二不让他跟去的。
小三正欲骂他一句什么,被老大一声“住口”吓了回去。
在岚山庙后下葬小二时,王岩接到小安的电话赶来了。
一个遭世人蔑视和唾弃的乞丐,为民族抗战大业献出了少小而宝贵的生命,就这么草草地葬在了一片荒地下,除了现在默默添土的几个人,还有谁怜他恸他哀他,将他铭记在心!
好不容易哄着几个孩子睡下了,凌剑飞仰望天穹悲叹道:“为什么他们活得如此艰难,活得如此卑微!”
王岩情难自已忘却身份地告诉他:“因为他们活在一个无能政府的统治下,活在一个饱受剥削的制度下,活在一个贫富悬殊的社会中。”
凌剑飞甚为迷茫地问:“怎样才能摆脱这样的统治,废除这样的制度,改造这样的社会?”
王岩感触多多地说:“除非劳苦大众当家做主,否则这一切将不会改变。”
凌剑飞又问:“劳苦大众怎样才能当得了家做得了主?”
王岩这时才忽然警觉到自己的言行出格了,但他看着凌剑飞渴求答案的热切目光,觉得自己不能予以回避,遂微微一笑说:“英特纳雄奈尔!”
“英特纳雄奈尔?”凌剑飞迷惑不解地重复了一声。
“以后你会理解其中的意义的。走吧!”
这或许就是王岩在一种无意识状态下给凌剑飞上的第一节共产主义启蒙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