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温暖的家

在乔某的一生中，这个春节给他带来的印象最为深刻也最为感怀，倒非这个大家庭后来发生的巨变给予了他这种注脚，而是他有生以来仿佛第一次融入了这个家庭。

为什么说是第一次，难道他前二十多年白活了？非也。前二十年他还是个孩子，有他自己的生活圈子，这个所谓的生活圈子便是他的一帮发小、同学，逢年过节，他就和他们呆一块儿疯去了，这应该是所有男孩子都有过的经历和感受。

这一年，他是个大人了，一个不同于一般人的身份特殊的成年人。仿佛一日间，他就失去了这些发小和同学，和他们断了所有的联系，一是工作性质和纪律不容许，二则为了他们的安全，就连福生和明智，他和他们在大街上偶尔遇见了，也只是打打招呼坐下喝杯茶的交情了。若非凌剑飞成为了他的同类，他和这个最铁的哥们的关系也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淡散。

这个春节前夕，军情局直接策划和参与了十二·二十八空战的伟大胜利，在豫南会战前夕挖出了潜藏在军令部一厅的日谍细作段定一，截断了日军的情报源，令豫南会战步入我军的战略构想，予重庆特高课以重创，使得陪都重庆在这个春节里凭添了一种祥和安宁的气氛。

范轩杰因此而擢升为军情局副局长，饮水思源，他亦大方了一回，给予了乔某、小霍、章唯等爱将擢升一级的物质奖励以及放七天大假的精神奖励，附加条件当然是随时待命。

除夕的晚上，凌剑飞给乔某来了个电话，他吃过年夜饭将连夜赶去丰都陪章唯过年，或许还会和她一道去接回她的两个儿子，他和章唯美好未来的篇章将在重庆翻开崭新的一页，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乔某讽了他一句，你这个后老子当得还蛮惬意的啊，凭白得了两个儿子。

凌剑飞一句“我乐意”，美滋滋的。

他不在身边，这个年里，乔某便没了去处。范轩杰倒是来过一个电话，想约着他和王岩去他那儿聚聚好好乐呵一天。乔某心想我和你们两个老家伙有啥可聚的，直接给否了，他要和他的小可爱呆一块儿。

乔某是真心想修复和妍儿之间的感情。

除夕那天，妍儿表面上似原谅了他，但她要他退出军统的意思其实是直指他和静子之间揪扯不清的关系。她若对此介怀，他真的必须得考虑辞职一事了，除非他宁愿失去她。而通过这段时间的内心纠缠和挣扎，他已然明白，自己不能没有妍儿，做人得有个底线。他不能为了一个破军统，失去自己的最爱，摧残自己深爱的女人。

年夜饭吃饱喝足，照例是摆开桌子大战至天明。

往年没有乔某的参与，是仨妈陪着老爷一桌，两个姐姐和两个姐夫一桌。乔某和妍儿煲过电话粥正打算跑出去和外甥们放炮仗，大姐一把拉住了他，说你还小啊，跟小外外们抢炮仗又不嫌丑，大姐今儿手臭，替我两圈换换手气。

乔某一句“输了可别怪我”坐上了桌子。这一坐上去，他便赖着不肯下桌了。极少摸麻将的他就是臭牌篓子一个，除了点铳就是放炮，大姐先还垫钱让他输，两圈下来，一封大洋不够他输的，嘴一撅，跑到乔老爷那一桌嗑瓜子去了。

除夕钟声敲响那一刻，大人小孩一窝蜂跑到天井里放起了万响爆竹，除旧迎新，祈盼来年风调雨顺阖家安康。大外甥振臂高呼“打败日本鬼子”，大人们跟着喊了一嗓，挨着乔某站着的婉儿眼神一黯，回瞪了乔某瞅他的一眼。

张罗几个小人人睡了后，大家重新回到牌桌旁，这回乔某竟主动跟了过来，上瘾了呗。

乔老爷见此口称年纪大了熬不住了，摁着宝贝儿子坐下，在他身后支了几招，可乔某偏不信他的，硬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所谓牌品性也，跟一个人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的。乔某生就的赌性，四平八稳波澜不惊的玩法缺乏刺激，要整就整大和，加之手生，又不按牌理走，气得乔老爷在他顶门心上钉了个栗子，径直回房睡他的觉去了。

到天明，乔某的牌瘾是过足了，可除了他面前没有银子，三个妈手边的小凳上一摞摞的银洋堆得快放不下了。管家老韩头一趟趟往账房跑，把腿都跑断了。

难怪，输的是公家的银子，都记在老爷的账上。

熬了一晚上，第二天乔某直睡到下午三点，若非妍儿的一个电话，他还会睡下去。

明儿是初二，妍儿要他中午登她家的门，正式宣布俩人处对象了。

“妍儿，你是趁热打铁呢还是趁火打劫？”乔某笑嘻嘻地调侃道。

“你说是就是。我就问你，你来不来嘛？”妍儿此时不撒娇更待何时。

乔某贴着话筒给她一个响啵算是答复。

“搞得这么肉麻干嘛呀！”一个声音响起在他身后，他转过身子准备瞪婉儿一眼，却发现三个妈齐齐在他身后排成一个横列挤眉弄眼的。

乔某突然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耸了耸鼻头准备开溜，被大妈一把揪住：“听你的意思明儿准备上妍儿家？”

“是呀，怎么了？”乔某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乖乖，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吱个声就打算开跑，老爷子，老爷子！”大妈扯起喉咙嚷上了。

“你干嘛呀，多大个事，你要喊得满天下都知道。”乔某腻烦地掰着她扯住自己的手。

在院子里玩着的大妹和二妹一下冲了进来，围着乔某直嚷，哥要相亲去啰！

乔某朝几个大小女人直吼，你们烦不烦哪！

“你呀，都要上门认丈母娘了，怎么还不开窍，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该送些啥样的礼呀，七大姑八大姨个个都得备上一份，要不有你好看。”二妈数落着他说。

“这么复杂呀，乖乖！”婉儿在一旁吐了下舌头。

“你不是中国人呀，这些礼数都不懂得！”二妈碜了她一句，弄得她面色一沉，反倒瞪了乔某一眼，都是他惹的。

这下惹得乔某性起，甩开大妈的手冲到电话机旁，拨通妍儿家的电话，冲着里面就嚷：“妍儿，要是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明儿都来，我可不去呀！”

妍儿在那头问：“你怕了？”

“我烦。”乔某回了她俩字。

“别怕也别烦，我就要你这个人，行了吧？”妍儿咯咯的笑声让乔某也眉开眼笑了，回头瞪着仨妈理直气壮地说：“听见了吧，我的事你们少掺和，多*心老得快。向后转，铺开桌子打牌，我要让你们怎么吃进去的就怎么吐出来。”

仨妈面面相觑之后，一声欢呼把桌子摆上了。

第二天一早，乔某还赖在床上，大妹和二妹便死命地敲着门，喊他快起床去相亲，把新嫂嫂带回家来。

临出门，大妹和二妹硬是让乔某穿上了一身笔挺的西装，外面罩上一件呢大衣，乔某顿时帅呆了，也把他憋死了。三位妈也各自备上了一些礼物，高档烟酒呀人参燕窝一类补品哪，乔某烦得就晓得冲她们嚷嚷，却又奈之不何。大妈直接让司机老黄把这些东西拎上了车，今天还不许他开车，新姑爷上门他怎么也得端着点儿，谁让他是重庆首富的公子。

车子离着妍儿的家还有段路，妍儿已经迎了出来。乔某让老黄把车停了，他一下车，妍儿的俩眼便直了，还从没见他这副打扮过。

俩人一路走着，到了妍儿的家。走进门里，妍儿一声喊，她的父母和一个弟弟迎了出来。

乔某松了口气对妍儿开玩笑说：“我是真怕你家七大姑八大姨候着呢，随时准备着逃跑。”

妍儿抿嘴一笑说：“我晓得你最烦这些繁文絮节，全给你免了。”

妍儿的父亲是政府的公职人员，母亲在一所中学里任教，弟弟在读国中，满屋子的书香气息。一家人待乔某和和气气，并未因他是重庆首富的公子而表现出丝毫的市侩气，让他的感觉极为舒适，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

仅在饭后乔某告辞时，妍儿的母亲将他送到门口，提了一个条件，她满心欢喜却又有点儿担心地对乔某说：“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就一个，不要欺我的妍儿，也不许负她，你做得到吗？”

乔某自是满口答应。

他把妍儿带回家，那乔府可就热闹了，主仆二三十号人把天井塞得满满当当的，没有一个不夸妍儿长得像天仙似的。本来她就生得美，临出门又化了个精致的妆，不秒杀他们的眼才怪。

准公公和三个准婆婆，各给妍儿封了个大大的红包。妍儿在接下准公公乔老爷的红包盈盈一拜之后竟对他说出一番令乔某怎么也没想到的一番话来。

“谢过伯父，妍儿想向您还要一样东西，可好？”

“没问题，只要这世上有的，我都给你弄了来。”喜歪了嘴的乔老爷一口准了。

“伯父，彬娃准备辞了公差，您能否让他在您那儿谋一份差事？”妍儿的话无异在这个家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怎么从没听乔某提起过，这可是一家子的心病啊。

且不说乔老爷是如何恩准准儿媳的，一旁的乔某心里颇感讶异。妍儿浑不是一个有心机的人哪，这两天从要跟他“谈谈”到要他上她家的门，直至现在突然对他的家人宣布自己将辞去公差，就像一出连环套似的，不对呀，这背后定是有高人指点，给自己设了个局，自己就傻不啦叽地蹦了进去。

这高人是谁呢？婉儿还是几百里外的章唯？再去追究似毫无意义，可自己真能辞了这份让自己已经上瘾的工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