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送死队
恍恍惚惚中,天旋地转,自己像被沉进了一口深井,又仿佛漂浮在了半空中,无数个声音包括自己的父亲乔老爷、三个妈、妍儿、剑飞、范轩杰、王岩甚至静子在耳畔大声喊着,喊得头都疼了,他想大喊一声让他们走开,疼得一下醒了过来。
果真是有人在喊自己,却是那个一脸焦急的男孩。
“妈呀,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男孩的右手使劲地摁着乔某的脑袋。
“你,你的手把我的头都弄疼了。”乔某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小好远。
“哪呀,是炮弹炸着你的脑袋了,还在流血呢!”
哦,是了,刚才男孩还喊着要自己趴下,突然就被炸上了天空,摔下来没死,还活着。乔某咧嘴一笑,活着好,可是自己应该还有事儿要办呢。他刚欲挣起身子,脑袋上传来一阵剧痛。
“别动,血流得更多了,怎么办呀?”男孩伸出左手,用两只手捂住乔某额头上的伤口,血仍从他的指缝里往外沁着。
乔某让男孩把自己扶起来,一下就看见头上的血从膀子上流了下来。完了,他心里一凉,破相了呀。他赶紧伸手去摸伤到哪儿了,却摸来一手的血,这样流下去还不把人给流死了。
“小孩,快帮我把衬衣脱下来。”乔某拿开男孩的手自己用手捂住了伤口。
男孩三下五除二地剥下乔某身上的白衬衫把他的头给缠住了。乔某扪住脑袋站起了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幸好还没伤着别处。
日机仍在头顶上轰炸,乔某在男孩的带领下继续往前跑。突然他发现,好几架日机在往一个方向飞,炸弹也往一处扎堆扔。他忙问男孩,那个地方是否就是宜昌首富的花园洋房。在得到男孩的肯定答复后,乔某便想,小鬼子够聪明的,你老蒋到了哪地儿,一定要住最好的房子,我就炸你最漂亮的洋房。
“不能再往前走了,等于送死。”男孩突然停了下来。
想想有理,乔某拉着他藏身一株老粗的树下。遥望着花园方向,听着那方传来的隆隆爆炸声,乔某只能干着急,老蒋这回八成是凶多吉少了。这一着急,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伸手一摸仍是一手的血。还担心他呢,血这样流下去,自己不也报销了。
多番轮次的轰炸后,日机或许也炸累了,陆续飞走,但城外仍炮声隆隆,双方地面部队仍处在激烈交火中。
乔某抱了抱男孩,让他有朝一日去重庆找自己,继续好好念书。俩人挥手作别,乔某往花园方向跑去。快到跟前了,小庄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韩滨正着急找他,一看他头上还在流着血,赶紧拉着他去找医疗组的医生。
日机飞临宜昌上空时,小庄正跟少将呆在一处。宜昌首富有个自己私人的防空洞,府邸后的一座小山包都给贯通了,委员长一行包括整支内卫队全装下还绰绰有余。
小庄领着乔某穿过已然被日机炸得支离破碎的宜昌首富府邸,山包下的防空洞口,韩滨和少将等人正跟十八军彭善军长等人商量着什么,俩人看了捂着头上伤口的乔某一眼,韩滨让小庄去叫医生,却把乔某留了下来。
少将正在跟彭善说,希望部队能坚守到夜幕降临,没有空防,无法撤离。彭善很难看的一副面孔。他也想这么做,但日军这次的攻击目标就是冲着委员长来的,攻势极猛,前沿阵地几度易手,坚守到晚上的可能性很小,必须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少将指着头顶说:“只要天上还有太阳,你们必须顶住,这是不容商量的。要不你跟我一道跟委员长说去?”
彭善很痛苦亦很无奈地说:“恐怕就是我的人全战死了,也难以顶到太阳下山那会儿。现在不是拼人,是拼装备拼火力……”
岂知少将疾言厉色打断他的话喝道:“既然你只有人员的优势,那就给我拼人,拼光了也得拼。彭军长,我只能跟你这么说。”
彭善抬头望了太阳一眼,苦苦一笑道:“那好,请你转告委员长,我彭善的一条命为他拼了。”说罢,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从他的背影上收回目光,少将扫了余下的人一眼,同样一个苦笑说:“彭军长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快想想,万一他顶不住,怎么撤?”
其实,大家都清楚,惟今之计只有一招,化整为零,委员长和中央大员们的生命保障系数固然降低了许多,但好过被日本人包了饺子或一通炸弹全送进阎王殿。
小庄领着一名医官过来给乔某包扎伤口。医官解开先前的衬衫看了眼说,断了一根小血管所以血流不止。乔某遂问他破相否。医官笑了笑说,若留女人的长发倒还看不出来。
乔某遂欣慰地说了句,那就好。
少将走了过来,问他怎么样。乔某以为问他的伤势呢,就随口说还好,脑子还没炸坏。少将笑了说:“我没问你伤得怎样,没那个空,是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苦苦一笑,乔某说:“这让我想起一句老话,您想不想听?”
少将极认真地点了下头。
“自作孽……”
“放肆——!”
摇了摇头,乔某往城外指了指说:“你还真准备让十八军的弟兄们拼光啊?还是多留几个打小日本吧。我呢,已经是捡回一条命的人了,给我一班不怕死的弟兄,把车开上吸引日机。这一轮轰炸过后,大家估计就能逃离生天了,小日本不能没完没了吧?这样一来,也给十八军的弟兄们留足了撤离的空间。再则,或许化整为零不失为一个办法,但也易被各个击破,这些大员里少了谁将来你都脱不了干系。”
少将想了想,这也的确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却对乔某说:“这就不用你代劳了,留着你我还得给老范一个交代,我手下有得是不怕死的弟兄。”
呵呵一笑的乔某说:“我其实怕死着呢。但是,选择一个什么样的路线跑也是有讲究的,可千万别让小日本瞧出破绽来,不然人死了,功夫也白费了。”
少将死盯着他问:“你可要想好了,这一去就是九死一生。”
韩滨从他身后钻了出来,上前拍了拍乔某的肩膀,眼里透出一股钦佩之光说:“好兄弟,老哥今儿陪着你,死活在一块儿。”
一把抓住他的手一扭往前一送,韩滨闪了个趔趄,乔某说:“你开什么玩笑,咱俩都死了,局座不成光杆司令了。”
倒吸一口气,韩滨索性开玩笑说:“看不出你还有二两干劲。怎么说我也长你几岁,要死也是我死。再则了,我娶过媳妇尝过女人的味儿了,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小子,你的*还没钻过洞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这么挤兑,乔某的一张脸绯红一片,嘴里仍不饶他的说:“那另说。你有媳妇有孩子,我光杆一个,我死死一个,你死……呸,反正你太赔了。”
韩滨则对少将说:“局座,怎么说这事儿也是我们卫队的,轮不到他一个打酱油的。”
乔某突然对他伸出手说:“要不我和你剪刀锤子布。”
韩滨一愣,忽然一笑说:“算了,估计我也赢不了你,你愿意送死怨不得别人,放机灵点儿,我看好你,活着回来,你以后是我的哥。”
一句“就这么说定了”,乔某望向少将,意思让他把人都找来。这边三个人的话,洞口四周的那些卫兵听了个清清楚楚,马上全都蜂拥而上,个个争先,一片如林的手举得高高的。
少将的眼睛霎时潮了。有见过争着抢钱的,没见过这么多人争着去死的,他无力地朝乔某挥了下手,让他去挑。乔某就一个条件,没媳妇没孩子不是独生子的,让韩滨监督,一共挑了二十个,个个二十岁郎当生龙活虎。
没时间搞什么壮行仪式,少将拱起双手,长揖到地,眼睛里泪光迭闪,哽咽道:“我于某谢谢了!”
一辆辆吉普车、轿车从藏身的树林里开了出来,整整二十辆。乔某把他的二十名“送死队员”聚在了一块儿,挨个看着他们说:“我看你们一个个挺机灵的,才把你们挑了出来。咱们或许是送死,但同时也是逃生,把油门轰到底,跟日机来一场速度赛,差不多了往林子里一钻,命大的就活了。都给我听明白了没有?”
如雷的一声“明白”,二十名中华纯爷们全都钻进了车里。乔某居中,坐进了蒋中正的座驾,他往后座看了一眼说:“委员长,坐稳了。”发动了车子。
少将攒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机关枪连机关炮连全他妈给我听好了,准备对空射击!”
二十名敢死队员开着二十辆承载了中华民族悲壮寄望的车依次陆续上路了,马达轰鸣声把他们身后所有人的泪给带出了眼眶,真个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敢死车队很顺畅地驶出宜昌城。一架小型侦察机飞临它们的上空,车队立马加速,如草原上狂驰的奔马。
仅仅几乎不到一分钟,轰炸城外阵地的十余架日机飞掠而来,少将的对空射击压根对它们构成不了任何的威胁,日机首尾相衔成“1”字状压低机头,对准在公路上成一条龙状狂驰的敢死车队俯冲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