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杀人游戏

借刀杀人不失为一种杀人高招，一类出自于某种计谋，另一类是不愿沾染杀人的血腥，乔某借龚显达之刀杀死金在玄，便属于后者。金在玄该杀，他向日本人提供我高端情报，助纣为劣死有余辜。但乔某不愿杀生，尽管他所从事的行当，免不了要杀人，他却不欲手上沾满杀人的污血，所以他只能借刀杀人，因为金在玄该死。

可他没有想到，他亲手杀人的那一天，会如此快地来到，虽然被迫，虽然不情愿。

这天一早起床后，他洗漱完毕，搬个小方桌放天井里，凉凉快快地用早餐。三妈婉儿端了碗粥，娉娉婷婷地走到他身边坐下，眼里的不舍和担忧全落在他的脸上。

昨晚，乔某特意早早地回了家，陪着父亲和仨妈好好地吃了餐饭，然后向他们宣布，自己将出一趟远差，时间在半个月左右。

乔老爷和二妈没当回事，他这个浪荡子，经常性地在外一野就是几天，俩人已习以为常了。

大妈马上挨着他坐下了。到底是亲妈，明知怎么问他也没句实话，仍絮絮叨叨地问，他要去哪，省内还是省外，跟谁去，有没有危险。乔某放下手里的茶杯，站到她身后替她揉捏着双肩，要她别担那么多的心，花点儿心思好好打牌，多赢些二妈和三妈的钱，多去几趟美容院，想吃吃，想喝喝，快快活活的。

大妈听得喜眯了的，拍着他的手便说，那你快些和妍儿结婚，让我早早地抱孙子。

三妈婉儿一直没作声，默默地时而看他一眼，目光里透出股浓浓的担忧，这会儿坐到他的身旁，同样这般的目光看着他。

“这次是去宜昌吧？”她轻声问。

“猜的还是有人告诉你的？”乔某反问。

“我猜的，没人告诉我这些事儿。子弹炮弹不长眼，你一定要机灵点儿，能不去的地方则不去，能离远点儿的人则离远点儿。”婉儿老有经验地说。

“你去过前线？杀过人吗？怕不怕？”乔某突然连声问。

眸儿轻转，婉儿似回忆地说：“前线没去过，杀过人但那是被迫的。那还是在东北那疙瘩，不准笑，我在东北呆了三年，快成东北通了。有次夜里去郊外交接情报，突然两个大兵钻了出来，拿枪对准了我。当时我立马蒙了，一瞧俩人的凶样，不是死就是被他们占了身子。俩人瞧见我是个女的，以为我好欺，把枪背起了就朝我扑来。吓得我从包里掏出枪便朝他们乱打，当看着两个活生生的人就那么死在了面前，我转身就猛跑，直跑得快要断过气才停下来。那是我第一次杀人也是唯一的一次，再没杀过人。到现在我还经常在梦里梦见当时的情景，可怕了！”

听她这么一说，乔某心里因借别人之手杀了金在玄的罪恶感稍微放下了，连婉儿这样的女人都杀过人，自己只不过借别人的手杀了个人，何况金在玄该死。

瞧他愣愣的样子，婉儿忙问了句：“你也杀过人？”

乔某身体一颤，头直摆说：“没呀，你凭什么这么问？”

歉意地笑了笑，婉儿说：“我以为呢。”见乔某扔下喝粥的小碗准备起身，她突然想起什么地说：“哎呀该死，跟你七说八说的，差点儿忘了件正事。静子让你九点去东山山口，她在那儿等你。”

昨天才见过面，怎么又约着东山口那么个地方？范轩杰跟他说好了，十点要和少将碰个面的。乔某起身到中堂给范轩杰打电话，池蓉接的，声音标准嗲嗲地说老大还没到。乔某让她转告范轩杰，自己可能要晚会儿到。

九点差点儿，他来到了东山口，静子的车已经等在那儿了。她从窗口探出头朝他挥了下手，让他的车跟在她后面。车子走了至少一刻钟，在一条山路的尽头，静子的车停了，等着了他后，领着他朝山林里钻去。

山口那儿，静子便已留了俩人守着，这会儿又留下俩，乔某顿感不妙。一路到这儿，静子的行为举止就透露出一种诡异，她不仅没露个笑脸，甚至连正眼也没瞧他一下。

她这是带自己去哪？干什么？

当穿过一片树林，静子停下来之前，乔某却先她赫然停下了：前面一块草坪上，一个满头乱发的男子低垂着头双手被绑缚着跪在那儿，他的身后是一个才挖好的深坑。

静子转过身来，瞧着乔某眼里漫出的恐惧，微微一笑道：“是否出乎你的所有预料？”

“你要干什么？”乔某条件反射地喊了声。

静子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作为一项你正式加入重庆特高课的仪式，你要亲手杀了那个人。”

乔某身体往后一缩，大声道：“我不杀人，我也不想加入你们。”

静子*近一步道：“我说了，这是一个正式仪式，之前你已经是特高课的人了，补办一个手续而已。军统有个戒律，杀自己的人将会受到严厉的惩处。让你杀他，是让你心理上彻底与军统决裂，而成为特高课的一员，这道程序你必须得走。”

乔某频频摇头道：“以前也是你强迫的，现在又要强迫我杀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不如先杀了我好了。”

“如果你不杀他，我们也只好杀你了。”突然，在乔某的身后，响起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乔某蘧然转身，一名身着日本大佐军衔制服的中年男子目光阴森地盯着他。

静子走到他身侧向乔某介绍道：“这位是重庆特高课课长北原友和大佐，他不惜甘冒风险亲临现场，是因为他挺看重你。”

冷冷一笑，乔某说：“看重我什么？不会是让我替他冲锋陷阵杀人吧？你们从我这儿要的是情报，我帮你们弄就是了，为什么非得杀人，我从没想过要杀人，我不杀！”

北原向他身边的手下伸出手，那人放把手枪他手里，他把枪往乔某脚下一扔：“杀不杀你考虑，我不强迫你。战局形势已相当明朗，宜昌攻克，重庆危矣，我大日本帝国的旗帜即将插遍支那的每一寸土地。你已经为我所用，现在只不过走个形式，以表对我大日本帝国的忠心。杀人或许确实不好玩，但作为一名军人，杀人已然成为宿命。今天是杀，明天后天依然是杀，第一步总要迈出去的。你以为呢年轻人？”

乔某身形一颤，已然别无选择。自第一眼看见那个跪着的男子后，除了杀人的恐惧，他便已明白自己别无选择。

仰天一叹，乔某从地上拾起枪，木然地转过身，几次欲抬起枪口，皆因内心的恐惧而作罢。

“勇敢些乔少，总有第一次的，拿出你的勇气来。”静子一旁鼓励道。

“懦夫！还不如一个娘们！”蓦然，跪着的男人抬起了脑袋，乔某似被他吓得倒退了一步。实则当他一看到这人的脸，不由得心神巨颤。虽然他满面胡须脏如乞丐，但眉眼间却酷似短训班的同学孙维正——失踪长达半年之久的孙维刚！

乔某的脑海里顿时迭闪孙维正殷殷期望的眼神和他母亲那双哭瞎了的眼睛，可现在自己终于见到了孙维刚，却要亲手将他杀死！

“兄弟，动手吧，我不怪你，生不如死地活着，还不如早些死了去球！”孙维刚苍白而瘦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惨淡的笑容。

乔某终于抬起了枪口，手指颤颤地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巨响，却彷如一把利刃插进了自己的胸膛，魂魄游离于身体之外直上九霄，似跟着孙维刚一块儿去了。

一把扔了手里的枪，乔某跪伏于地，对着孙维刚磕了三个头，翻身爬起俩眼痴呆面无表情地转身而去。于浑浑噩噩中，他来到车旁，一拉开驾驶席的门，静子却坐在里面。

“你下来！”他吼了一声。

“你现在的状态还能开车吗？我送你，去哪？”静子冷静地说。

“军情局，敢去吗？”

“我怎么就不敢了？上车。”

乔某赌气地坐上副驾，静子发动了车。当车子离着军情局不远时，静子把车停下了，扭过头叮嘱道：“别想太多。明天上路后，一定小心。”说完下了车，朝一直跟在后面的一辆车走去。

一个从未杀过人的人第一次杀了人，内心的恐惧我们一般人是没法体验的，当乔某出现在范轩杰的女秘书池蓉面前时，这个小女人的一句话或许可以概括：“乔少，你的脸色怎么就像死人一样啊，太吓人了！”

所以当他站到范轩杰的面前时，这个杀人如麻的老特工亦满面惊讶，立刻问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

乔某眼里的泪突然就落了下来，因为之前在静子等人面前忍得太辛苦，泪水像放闸般扑簌簌往地上直摔，而他僵硬的身体也仿佛经受不住巨大的精神压力，硬挺挺地一下跪了下去，声音哽塞地说：“老大，我，我杀人了！”随即用脑袋去连连磕着地板。

范轩杰面色蘧变，一把拽起他，往沙发上一搡：“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乔某便如泣如诉地将发生在他身上的“杀人事件”如实相告。曾经有过如他般经历的范轩杰明白，杀人加诸于一个人梦靥之重，或许不是这个才出校门的男孩所承受得起的。沉吟少顷，他却问道：“你认为你不杀他，他还能活吗？”

两眼如死鱼般瞪在天花板上的乔某哀哀道：“就在几天前，他的弟弟还委托我帮他找到哥哥，他的母亲因思儿心切，哭瞎了眼。可当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不仅没能力救他，还亲手葬送了他的性命，我如何向他的母亲和弟弟交代啊！”

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和偏执心理，范轩杰无以宽慰，也没法说服他，只能换个角度刺激他道：“整件事你是迫于无奈，对和错的划分也无法界定，现在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你浪费在这上面，你必须给我收拾好心情，否则我怎么放心让你上路。是今天重要还是明天重要，你要想清楚了。我约了老于中午吃饭，算是回请，你去还是不去？”

这也是一种激将法，而且用在乔某身上很奏效。因为责任，明天他将踏上一条艰险之途，诚如他的老大告诉他的，他没有时间停留在过去，他必须向前看，往前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