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先斩后奏

刚一亮出派司，乔某面前的这个男人就崩溃了。

秦全盛，男，三十八岁，已婚，197年至19年留学德国莱比锡大学，获硕士学位归国，19年至今任职兵工署。

上峰对他的评价：博学聪明肯干，对上司不亢不卑，与同事和睦相处，无不良嗜好。

挺干净的一个人，乔某对秦全盛的第一印象，文质彬彬，谦恭有礼，穿着得体。

然而，就在乔某亮出派司的那一刻，正起身准备伸出手与他相握的秦全盛，面色唰的一下灰白如土，眼镜片后的双眼恐惧地定住了那么一瞬，颓然跌坐回椅子上，双手就抱住了头伏于桌面，嗓子里发出了狼般的低沉干嚎。

一个从中国农村走出的大学生，来到一个工业高度发达的富裕国家求学，诸多的不适应使秦全盛很难融入到他的同学当中去，其中主要束缚于一种民族自卑感。在德国的最初一年里，他几乎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一次莱比锡大学亚裔与欧裔同学间爆发的冲突，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很简单的一件事。

一名德国男生欲调戏一名中国女留学生，遭两名中国男生的暴打。德国男生随即叫来一帮欧裔男生追打两名中国男生，引起亚裔学生的普遍不满，事情遂发展至一场欧裔男生与亚裔男生的暴力对决。一向好抱打不平的秦全盛全程参与了这场斗殴。亚裔学生中有一名日籍男生表现得十分突出，俩人几乎主导了亚裔学生反击欧裔学生的这场暴力冲突。

几乎很自然的，这场冲突过后，俩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这名日籍学生就是现任丰都特高课情报站的负责人龟田三郎。自此，秦全盛在德国的留学生涯迎来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来自中国富裕家庭的公子哥，一个具有间谍背景的日本特工就这样走到了一起。在龟田的诱使和带领下，秦全盛开始流连于夜店，出入红灯区玩女人、赌博，各种消费日甚，家里渐渐供养不起，其父到后来甚至断绝了他的经济来源。

不过，他有个日本好哥们龟田，但凡他捉襟见肘，龟田便倾囊相助。日甚一日，年复一年，终于有一天，当龟田把所有借据拍到他面前时，那笔对于他不啻天文数字的欠款，即便他中国的老爹砸锅卖铁也还不上。其实之前的两年，他与龟田终日厮混于灯红酒绿，几乎所有的开销都是他在买单。怨谁呢，谁让你卖阔充老大的。

在他跟龟田签下一纸“卖身契”后，龟田将那些借据付之一炬，心中暗松一口气的他准备瞅准时机翻盘时，龟田却又将他与洋妓女厮混的各种艳照亮到了他的眼前，仅凭这些艳照就足以让他无颜见江东父老，一头扎进莱茵河死了去球！

在德国的最后一年，他在日本驻德的一个专事培养间谍的基地培训了半年，正式成为一名日谍。

静子所制定的挟持塞蒙夫人入华的计划，其中一个重要的落脚点，就设在丰都地区舵口村，当龟田将这个计划中的一部分透露给秦全盛之后，秦全盛便知大难临头了。他的骨子里尚残的民族血性，自日军侵华战争爆发后，曾一度泛起。他不甘做亡国奴，但同时也明白，自己已深陷其中无力自拔。

龟田领着塞蒙夫人一行夜入他家后，随即找到他，变本加厉地胁迫其将妻儿送回家中充当人质，所谓共赴维艰。除了屈服于其*威，秦全盛没得选择，只能忍看妻儿陷入绝地任其宰割。

“我混账，我不是人，我是败类，我是人渣，我禽兽不如，父母因我身遭罹难，还要亲手将妻儿送进虎口，你枪毙我吧，杀了我吧，我就不配活在世上！”

秦全盛使劲地搧着自己的耳光，直至口角流血脸腮青紫。乔某本欲出手暴打这个畜生一顿的，见他自己搧自己，比我乔某亲自动手还来得解气，也就作罢，叫来了兵工署保卫部的人指着秦全盛跟他们说了声，他是个日谍，转身匆匆而去。

在来兵工署之前，范轩杰让他完事后，即回军情局与其会合，一同乘车共赴丰都，他要亲自坐镇督战。

秦家老少二十余口被水野沦为人质，稍有不慎，二十余条生命啊！重庆特高课是否已知水野等人已经被军警宪特团团围困在舵口村？静子将如何解救？她会否亲赴舵口村？

乔某必须要从静子嘴里了解这所有一切，他没有时间回去向范轩杰请示，只能来个先斩后奏。一走出兵工署，他便往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是一个佣人接的，他让其喊三妈婉儿听电话。

一听见婉儿的声音，乔某便让她立刻联系静子，有紧急情况通报，与静子约在晶蒂咖啡厅会面，并对婉儿说自己要出趟差，让她跟父母知会一声。接着他打了个电话给范轩杰的秘书，说自己要稍晚会儿回去。

安排完这一切，乔某驱车晶蒂咖啡厅，静子尚未到，也不清楚她人还在不在重庆，他要了杯咖啡，决定等候半小时，时间一到就走人。约十分钟后，静子推门而入，一身时尚新款春装凸显了她婀娜多姿的身材，极抢眼。

她倒比乔某沉得住气，等到点的咖啡上来后，趁着芬芳的热气喝了一小口，才开口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乔某像是赌气道：“你就不能采用一种办法让我直接联系到你吗？算了，不说了。兵工署有一个叫秦全盛的是你们的人吧？”

静子点了下头示意他往下说。

“我刚从他那里出来，一个他妈的软蛋！塞蒙夫人和水野他们已经被重重包围在舵口村你知道吗？”

“这是预料中事，最坏的一个结果，来得比我预计的要快了些。我已经接到水野的报告，正犹豫不决，你的信儿来了，还有什么？”

“范轩杰在等我回去与他会合一同赶往舵口村。”这个情报是静子最需要的，将促使她做出最后的决断。乔某之所以向她透露这个应该隶属于机密的情报，就是希望能从她嘴里获知这个决断，从而为解救塞蒙夫人以及一干人质预铺道路。

静子果然被这个消息震了一下。范轩杰亲赴舵口村，一表明事情重大，二说明到了决战时刻。这个时候，无论塞蒙夫人也好，水野等人的安危也罢，已全不在静子考虑范围之内了，而在于塞蒙交给她的枣宜前线防御图。

塞蒙夫人一行被困于大祥镇，塞蒙交出防御图，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这里面就暗藏了一个玄机，范轩杰在有把握解救塞蒙夫人的情况下，塞蒙交出的这份图就有可能来自于他的授意，换言之，这份图是假的，至少掺了假！

当然，这只是一种揣度，但不排除。现在范轩杰亲赴舵口村督战，会否印证了这个揣度？这是静子目前必须考虑也最为忧心的，一旦日军进攻枣宜参照了塞蒙交给她的伪图，将会产生一个什么样的后果，那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噩梦！

而另一方面，这份图若是真的，必将给枣宜会战日方带来势如破竹般的战果，甚至因顺利攻占该地区而改变整个战争的格局！

而这一切似乎就攥在范轩杰的手心里，在于他何时对水野采取行动，因为检验塞蒙交出的防御图真伪的唯一办法，就是枣宜会战正式开打起来之后！

静子已没法控制战局将如何演变，日军已根据她提供的防御图部署好一切进攻方略，无法更改。目前静子唯一所能做的，就是根据范轩杰的动作求得一个结果，说白了，也即心安，因为无论什么样的结果她都得接受。

有所不同的是，或获颁天皇亲授的帝国最高勋章，或杀身成仁！

目注静子的眸子频繁转动，乔某随着她的思绪也在揣度，她会做出一个什么样的决定，这说明他实在是轻看静子了。尽管你向她提供了一个于她十分重要的情报，但并不代表她对你产生了十分的信任；再则，一时间她也无法作出最终的决定，她必须要像范轩杰那样，亲临舵口村，视实际情况作出最后的决断。

收回纷杂的思绪，静子把目光转移到乔某的脸上。他看似在为她担心，又怎么不会是在殷切期待着从她嘴里获得他所需要的情报呢？就像她现在无法揣度范轩杰是否利用了塞蒙向她提供一份假图一样，她还未揣摩出眼前这个被她策反过来的大男孩，是否真心投靠了她。

“你今天做得很好，这是一份非常重要的情报。确实如你刚才所抱怨的，你的确需要一个能够直接联络到我的渠道。我已决定启程去一趟丰都，到了那儿，希望你能择机向我通报范轩杰所要采取的行动和决定。联络地点是丰都康乐药房，暗号是我找康康，康康健健的康，一个叫龟田三郎的中年男子会接待你。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还抱怨吗？你先走吧！”似笑非笑的静子仍表现出一副淡定的神态。

乔某斜眼睨着她，静子拿眼刚一回瞪他，他冷笑道：“说完了？是神话还是童话呢？”

本含了试探心思的静子略心虚地问：“你什么意思？”

伸过脸往她跟前凑去，乔某咬着牙说：“开玩笑也不是你这么个开法的吧，你所谓的联络点是要把我送上绝路，是吗？丰都的老百姓恐怕都知道那是你们的一个情报站，你想毁我还是怎么的？啊！”

静子点了点头说：“我就是等你的反应呢，但你也太夸张了吧。行，我今儿就真信你一回。”说着，她在桌上用手指写下一组数字。

乔某只瞟了一眼，二话不说离她而去，此行的目的虽未达到，但至少让静子对他的疑心减了几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