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个小时,院子里的声音终于小了,冯胜利满腹牢骚的到冯都房间里,忍不住抱怨起来:“有脸面是有脸面的,但是太耽误功夫了。小都子,你主意想好了吗?”
冯都点点头,说:“你照着我写的去演讲,他们就不敢让您再说了。”
冯胜利看了看本子上演讲稿,疑惑 问:“合适吗?”
冯都冷笑这道:“如果您说的都是人家爱听的话,那以后咱家就别卖天线了,您天天演讲去吧,工业局给您钱吗?”
冯胜利想了想,点点头赞同道:“倒也都是实话,但还是别扭啊。”
冯都看着老爸窝囊的样子,气呼呼的说:“说实话怕什么的,又不犯法。”
冯胜利:“要是放前几年可就悬了。还是卖天线来得实惠,我也不愿意去。那什么,今天你出摊。”
冯都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我?”
冯胜利理直气壮的道:“我去演讲啊。”
“好吧好吧。”冯都无奈,只能妥协了。
“那我去演讲啦。”
冯胜利说完之后,就拿着稿纸去工厂里。刚到工厂就有职工在门口接他,一路引领道主席台。他端坐在礼堂主席台上,宽大的礼堂中坐满了。
书记举着话筒,笑着说:“现在请冯胜利同志给大家介绍介绍经验,给大家一点启发。”然后带头鼓掌,台下立刻掌声雷动。
冯胜利清了清的嗓子道:“有人认识我,有人不认识,我原来就在电机厂看大门,我叫冯胜利。”
大刘大声:“扒了皮我们都认识你。”
顿时,众人哄堂大笑。
书记把着话筒说:“严肃点,冯胜利同志,接着说。”
冯胜利继续道:“头几个月我不是被优化了吗,停薪留职了。我琢磨着怎么也不能饿死啊!饿死了就让王八蛋看笑话了!我就琢磨,到底怎么办啊?其实做天线的事是我儿子想出来的,我儿子聪明,绝顶聪明,高考少考了一门,我儿子硬是过了分数线,那可不是吹的。有一个算一个,你们全不成。”
冯胜利继续道:“我着急啊,我儿子就说,虽然电视快普及了,但电视的信号不好,一开机就是雪花,大家跟耗子似的拽着天线转圈玩儿,不如咱们就做天线卖天线吧。其实天线也是我儿子做的,我不会做,但我儿子会啊,高考物理人家考八十四,全北京第七名。就这么着,我儿子做,我卖。不过呢,小孩没娘说起来话长啊。”
有工人喊道:“都挣着钱了你还唉声叹气的?听说你一个月能挣一千多呢。”
冯胜利理直气壮的说:“钱难挣,屎难吃,王八好当气难受啊!”
书记关心的反问:“冯胜利同志,有什么具体难处吗?”
冯胜利愁眉苦脸的说:“自打我开始在街上摆摊就有人说我不是好人,还说我不是正经人。有一次几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过去,回手就把西瓜皮跩我摊位上了,差点把我的肺给气炸了。当然,其实仔细想想也是,现在街上做买卖摆摊的有几个是正经人啊?正经人都有工作,摆摊的大部分都是牢里出来的。还有街道那帮人,动不动就查我,查了我一溜够,还说什么让我去工商局办照,结果我一打听工商局还没挂牌呢——”
书记惊讶地看着冯胜利
,有点哭笑不得,等演讲结束之后,两人一起走出礼堂,书记嘿嘿笑着道:“冯胜利,你真会给我拆台呀,你是担心老出来演讲耽误了你们家的生意,耽误了你挣钱,没错吧?”
冯胜利张口结舌,连忙摆手:“啊,啊那什么,那什么我也没说瞎话啊,一桩桩一件件全是真的,有些事我还没来得及说呢。”
书记拍了拍他的肩膀,包容的说:“行啦行啦,我也知道你说的都是真话。”
冯胜利装傻充愣,心里想着,冯都的主意还真不错。
作鸟兽散的工人们也还在议论这件事,大刘感慨的说:“没想到冯胜利也不容易啊,一老实巴交的工人街上摆摊去了。”
四婶没好气的道:“你们这帮家伙也太好糊弄了吧?冯胜利肚子里那点货我还不清楚?没准是他儿子的坏主意,那爷俩,一对儿坏包。”
大刘笑着挤兑她:“他四婶,我觉得您可比他们爷俩坏。”
四婶嫉妒的道:“一边去,咱们说正经的呢。书记让冯胜利给大家介绍经验,结果冯胜利发了一堆牢骚,好像卖天线又不挣钱又受罪,那他干吗呢?他每天屁颠屁颠地跑到街上摆摊去,他疯啦?你们见过冯胜利数钱的样子吗?我亲眼见过,那嘴咧的,要是没有耳根子挡着,都咧到后脑勺去了。”
又有人问“既然挺挣钱,他干吗诉苦啊?”
四婶神秘莫测的说:“所以说你们这些人好糊弄呢。他是怕你们也跟着干,怕你们抢了他的买卖,冯胜利就是担心别人发财,他那点心思我还不明白?”
工人不相信的问:“您既然明白,您干嘛不干?”
四婶叹了口气:“我们那口子是事业单位的,我们敢吗?你也做,别忘了加避雷针就行!他冯胜利能挣钱,你们为什么就不挣啊?你们哪一点比他差?”
大刘顿时来了主意:“就是,我晒成人干儿都比他分量大!”
周末,肖战放假回家。他的学校在北京,离家近,每个礼拜都可以回去。
到了大杂院,肖战回到家后去找冯都。
他冯都推开房门,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屋里到处都堆满了各式天线,几乎都要顶到房顶了,他在天线缝隙中寻找着什么,大喊:“冯都?冯都!”
冯都猛地探出头,大喊:“这儿呢。”
肖战不得不避开支支喳喳的天线,辗转来到他面前,嘀咕着问:“你干嘛呢?这么多的天线,什么时候能卖出去啊?”
冯都无奈的道:“这几天我一直加班,我得让我爸爸一下卖半年。”
肖战惊愕地打量着周围的天线:“你干嘛对你爸爸这么狠啊?”
冯都解释说:“过几天我就要去电视台工作了,武大爷给安排的工作。”原本准备和西城一起去南方的,但现在被甩了电视台的工作也还可以,只能先去去了,总不能成天在家里写电视故事,这也不是正经工作,不然,老爸又要念到,找他麻烦了。
肖战苦笑了一下:“嗯,有个工作也好。我爸爸说你的文章写得不错,他们这期杂志的销量增加了50%,调查结果是大部分人都冲着电视故事去的。”
冯都语气平淡的道:“你爸都告诉我了。”
就在此时,门又开了,黑子出在门口大喊:“肖
战!听说你回来啦?”
肖战连忙说:“这儿呢。”
黑子走到二人面前,在肖战胸口上捶了一拳:“嘿,大学生嘿,大学里什么样?”
肖战不由自主地看了冯都一眼,生怕他心里不舒服,然后说:“就那样,一群傻子,那帮家伙什么都不懂。”
冯都果然冷笑了一声,继续做天线。忽然,余光瞥见冯胜利垂头丧气的进了大杂院,他疑惑的大喊:“爸,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冯胜利没好气说:“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两天才卖出了一个,头一阵卖得不错呢。”
突然,一位老头拎着一副天线从大杂院门口走了过去,冯胜利嘴里嘀咕着:“我没见过这个人,他不是从我这儿买的!”忽然,他撂下手中的天线就追了过去,“大哥,您这副天线是哪买的?”
老头客气的回答:“天桥拐角那胡同里就有卖的。”
冯胜利仔细端详着老头的天线,笑声说:“差不多,也装着避雷针呢。”
老头疑惑的问:“您也是卖天线的?”
冯胜利点点头道:“啊,刚才您路过的那个摊儿就是我的。”
老头又问:“您卖多少钱啊?”
冯胜利直接说:“二十五。”
谁知老头淬了一口:“你这心简直都黑透了,我这才十五。”
冯胜利尴尬地盯着老头,然后回家去了,他站在满屋的天线里,一脸愁容。
“怎么了?爸?”冯都疑惑的问。
“刚刚那个老头从别人那里买了天线,才十五,我们的卖不出去了。”冯胜利忧心忡忡的说。
冯都也非常诧异,立马从天线堆里出来,对盒子和肖战说:“我们出去看看。”
就这样,三个人在周围转悠了一圈,然后回到家里商量对策。
冯胜利满脸悲切地望着他们:“怎么样?”
冯都说:“爸,我们转悠了一下,附近总共出了五六个卖天线的,大部分都是你们工业局的人。”
冯胜利狠狠地一跺脚,气呼呼的说:“上电视的时候我高兴得摇头摆尾,原来是个套儿啊!这东西人家一学就会了!这回完了,全砸手里了。”
肖战也气愤:“街上还有卖十块钱的呢。”
冯胜利怒道:“啊?那也挣不了什么啊!”
冯都嘟囔着解释:“恶性竞争!”
黑子听不懂,反问:“什么竞争?”
冯都说:“我在书上看到过,说老上海滩的资本家搞恶性竞争,互相压价,最后大家搞得都活不下去。”
冯胜利着急的嘀咕:“都活不下去那不就完了吗?”
冯都点点头说:“所以最后就要看的谁实力强了,如果能把别人家都挤兑死,剩下的那家想卖多少钱就可以卖多少钱。”
冯胜利挠了挠头道:“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听不懂啊?”
冯都恶狠狠的说:“五块!”
冯胜利瞪大眼睛:“什么?”
冯都肯定的再说了一遍:“卖五块。”
冯胜利几乎要挑起来了,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赔着卖啊?”
冯都点点头说:“对!反正我们已经赚回了成本,看谁把谁挤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