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出租车停在胡同口,西装革履的冯大有从车里钻了出来,然后到另一边拉开车门,体贴的说:“下车吧。”
徐音满脸惊讶地从车内向外看着,问:“来这儿做什么?”
冯大有理所应当的说:“我们家就住在胡同里,我弟弟一家人都在呢。”
徐音战战兢兢地从车里钻出来,更加疑惑了,反问:“你弟弟?”
冯大有点点头:“啊。”
徐音喘息着,心里就跟挑水一样七上八下的,不解的嘀咕:“哦对了,你姓张,你居然住这条胡同里?真是冤家路窄。”
冯大有见她反应有点激烈,以为出了什么事儿,问她:“怎么啦?”
徐音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微笑,摆摆手说:“没事没事,顶多就是街坊,走!”
冯大有殷勤在前面带路,邀请徐音进去:“就在里面,不远。”
刚刚走进胡同,冯大有老远就看见冯都在大杂院门口停自行车,他连忙喊:“小都子!”然后对徐音说,“那是我侄子。”
徐音怪叫一声:“什么?”
此时冯胜利从大杂院里出来,看到冯大有和徐音走了过来,惊讶地2走下台阶,奇怪的喊:“大哥!”
冯大有还没发现不对劲儿,高兴地互相介绍:“哦,我来介绍一下。冯胜利,我三弟。胜利啊,这位徐小姐,当然现在不能叫小姐了,你嫂子!”
冯胜利和徐音同时目瞪口呆地盯着对方,冯都凑上前好奇的问:“徐阿姨,您跟我大爷结婚啦?”
徐音这才反应过来,点头敷衍道:“啊是啊,啊不对,你不是姓张吗?”
冯大有连忙说:“我说过我不姓张,我姓冯。”
徐音惊异的反问:“啊?”
冯大有也有点吃惊,来回看了看他们,疑惑道:“你们?你们认识?”
冯都点点头,讪讪地说,神情微妙:“当然认识,都认识好久了。”
冯胜利一把将冯都拽到自己身后,笑着囫囵过去:“大哥,那什么我们的确认识,徐音以前就在附近商场里卖东西,熟人,熟人!嘿嘿。”
冯大有高兴的笑起来,爽朗的道:“难道有这么巧的事啊?既然你们认识就更好了。胜利,我跟你说过的那人就是她。我到北京的第一天手包就忘在电梯里了,多亏了徐小姐帮忙找回来,要不还麻烦了。”
冯胜利强行挤出笑容,僵硬的附和:“啊是啊,这事您说过。”
冯大有想到自己的年纪有些尴尬,害臊的说:“胜利,我知道徐小姐比你的岁数还小着不少呢,但现在我们登记了。”
冯胜利不明所以地看着徐音,徐音则冷笑道:“你哥哥的意思是,虽然箩卜小但长在背(辈)上,你以后得叫我嫂子。”
冯都情不自禁“啊”了一声。
冯大有连忙说:“一家人也用不着那么生分。”紧接着他发现冯胜利和徐音的表情都非常怪诞,追问:“你们,怎么了?”
冯胜利连忙摆摆手道:“没什么,就是有点不习惯,以前都是熟人,嘿嘿!”
冯大有立马点点头:“就是,就是,今天我请客,咱们吃全聚德去。冯都,去叫上冯青,把你肖叔叔他们家也叫上,还有武坚强……都叫上,北京烤鸭,世界知名。”
冯胜利狠狠地瞪了徐音一眼,撇着嘴说:“吃,肯定得吃!”
徐音则翻着眼睛不理冯胜利,将脸撇到一边去。
他们在大杂院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他们都到齐了之后又坐出租车一起去全聚德。出租车上冤家路窄,冯青和徐音
坐在出租车后座,冯大有坐在副驾驶,其他男人们都骑自行车自己过去。
武坚强扭脸看着冯胜利,咧着嘴问:“这事好像不对吧,当初是我介绍你俩处对象啊?现在怎么成你嫂子啦?”
冯胜利盯着远去的出租车,咬着牙说:“你要是敢多嘴多舌的,我就一把火把你们家烧喽。”
武坚强信誓旦旦的说:“我保证不说,但这是为什么呢?”
冯胜利气愤的骂道:“成心气我,她是成心气我呢!就算是成心气我,也没必要当我嫂子吧?以后——”
武坚强忧心忡忡的:“以后怎么着?”这关系不好处啊!
冯胜利破罐子破摔的说:“还能怎么着啊?走,吃饭去。”说完就蹬上自行车率先走了。
武坚强跟在他后面,裂开嘴一笑:“嘿嘿,有点邪的歪的!”
走在前面的出租车上更加热闹,冯青满脸的幸灾乐祸地瞟着旁边的徐音。
徐音则盯着前座上的冯大有,问他:“你说你妈去世了?难道就是冯大妈?”
冯大有点点头说:“没想到你跟我们家还挺熟的,也太巧了。”
徐音有些伤心的感慨:“冯大妈是好人。”
冯大有悻悻的说:“我妈去世的时候我们也没打算大操大办,主要是不想收人家的份子钱,老太太肯定也不喜欢,所以就没通知别人。”
徐音嘟囔着:“你护照上写的是张大有。”
冯大有想不通她为什么揪着这个不松口,又解释了一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到台湾后改过名字,心里知道自己是姓冯不就完了吗?哪天我带着你给老太太上上坟,尽一尽心意吧。”
徐音喘息了一声,无奈地望着窗外。
冯青看看徐音,又看看前座上的冯大有,似乎明白了什么。
等到了全聚德,众人陆续进去,冯胜利找准机会,偷偷摸摸的走到冯青面前,小声警告:“什么也别说啊。”
冯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不丁的道:“我知道。”
冯胜利这才松了口气,鼓起勇气,进入雅间里入座,冯青也跟着进去了。
包厢里,冯大有、徐音居中而坐,冯胜利、冯青、冯都、武坚强、武婶、肖从分别坐在两厢。
徐音低着头,眼睛在冯胜利身上转悠着,颇有些气愤,其他人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但假装不知道,热热闹闹的等着吃烤鸭。
冯大有正在招呼服务员:“服务员,帮忙倒酒,多谢多谢。”
服务员举着酒瓶为大家斟酒。
武坚强惊喜的说:“呦,喝茅台啊?冯大哥,太贵了,八块钱一瓶呢。”
冯大有喜气洋洋的道:“今天大家一醉方休,两瓶不够,就再来两瓶。”
武坚强笑得脸上的肉都在抖动,点点头说:“行,行。”
肖从端起酒杯,给二位新人敬酒:“冯大哥,恭喜你们二位,祝你们白头偕老啊!”
冯大有拱手作揖,笑盈盈的说:“多谢肖先生,多谢!”
冯胜利和徐音表情都有些尴尬,冯大有的热闹好似跟他俩隔开一般,面面相觑。
武坚强举着酒杯站起来,嬉皮笑脸的说:“喝,喝酒。肖老师会说话,我就会喝酒!”
众人捧腹大笑,倒是让包厢里的气氛更加热闹了。
武婶偷偷拉着徐音,八卦的大听起来:“你原来不是在东边那商场卖东西吗?怎么进了宾馆啊?”
徐音客客气气的说:“托朋友,人家想要年轻的,我岁数有点大,为这个还走了些门路呢。”
武婶顿时两眼放光,激动的说:“听说在宾馆干挣得多,帮忙把我也弄进去呗。”
武坚强揪着武婶,数落她道:“你去?瞧你那样,再把客人给吓跑了。”
武婶气愤的瞪了一眼老公,也挤兑他一句:“你模样好?长得跟个球似的!”
冯大有哈哈大笑着:“我们的街坊都能说相声,哈哈哈。再跟大家说一声,我准备把台湾的产业卖出去,将来我就在北京养老了,嘿嘿,故土难离。”
武坚强立马附和起来:“就是,何况您还在北京结婚了呢,嘿嘿!徐音,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徐音瞪了冯胜利一眼,凉飕飕的回答:“就那么认识的。”
冯胜利脸上呈绛紫色,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这一餐吃得难受,如坐针毡,可脸上又不得不赔着笑。
冯大有望着徐音,有些惊讶的说:“没想到你和大家都挺熟的。”
冯青突然接茬,冲口而出:“她以前想做我妈,没想到倒成了我大妈了。”
冯大有猛然站了起来,酒杯落地,“啪”的一声。众人惊异,冯胜利在桌子下面狠狠踩了冯青一脚。
冯青大喇喇的说:“您踩我干嘛?我说错了吗?”
冯大有扭脸看着徐音,惊讶的问:“怎么回事?”
徐音等着冯胜利,咬牙切齿的说:“没想到吧?你弟弟就是那个坏人。”
冯大有更加惊讶了:“什么?”
冯胜利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是坏人?我有那么坏吗?”
徐音猛地来了火气,冲着他大骂:“难道你是好人?他几年前就说要跟我结婚,结果一拖就是好几年,不是这事就是那事的,你不就是看不上我吗?我明白,我是农村过来的,我的眼睛还有毛病,你就是怕将来我连累了你。”
冯胜利更加惊异的反问:“你的眼睛有毛病?”
武婶盯着徐音的脸看了看,奇怪的问:“这不是挺好的吗?”
徐音看着冯大有,气呼呼的说:“您告诉他们。”
冯大有有点蔫,先前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犹豫一下才说:“这,这个事她已经告诉我了,她左眼的后部神经有些问题,其实是看不见的。”
徐音赌气似的说:“其实我的左眼是瞎的,这种病旁人看不出。而且左眼的底部神经问题早晚会蔓延到右眼,早晚我会全瞎的。”
众人震惊地看着徐音,先前热闹的气氛彻底消失在沉重的话题里。
冯大有连忙对徐音说:“就算瞎了,我也照顾你,我不是说了吗。”
徐音盯着冯胜利,冷冷的讽刺:“看看你大哥,再看看你。”
冯胜利呼吸局促,紧张地搓着手。
冯大有咧着嘴说:“胜利,我真不知道那人是你,我要是有心脏病,估计现在就躺下了。”
冯胜利搓着手,嗫嚅着嘴唇说:“哥,我和我嫂子没那什么过。”
冯青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什么过呀?”
冯胜利对着冯青突然怒吼起来,面目狰狞:“你个小孩子你瞎问什么你?闭嘴!”
武坚强正好夹起一筷子菜,不成想冯胜利怒吼起来,不防备菜直接落到裤子上,他嚎了一句:“我的裤子,新裤子嘿!”
冯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委屈的说:“您干嘛跟我嚷嚷啊?我不就是问问吗?”
徐音哼了一声,命令似的道:“冯胜利,以后得叫我嫂子!没想到还是进了你们家的门,缘分不浅啊。”
冯大有苦笑着点点头,冯都撇了撇嘴,站起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