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回复他的只有韩昭侯喃喃的低语:“韩国,完了......韩国,完了......”
一声声令人气馁的低语令申不害的情绪处在崩溃的边缘,周遭那些刚刚还在昏睡中的士兵们,也一个个被惊醒。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被他们深深的看在眼里,韩昭侯的颓然之态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瞬间击溃了他们最后一丝心理防线。
“韩国......真的完了吗?”随着一个躺在地上的血人低声的疑问,刹那间就引起了整个城头一片悲愤,接着就变成了一片哀嚎,那一声声哀嚎,一声声嘶吼似乎充满了不甘。
“韩国......完了......”
“韩国......真的完了......”一声声干哑的嘶吼和痛哭声瞬间就淹没了整个新郑城,申不害看着眼前已经无法控制的事态以及军心,心里的最后一丝坚韧瞬间被土崩瓦解,接着浑身一瘫,无力的靠在城头上。
“韩国......完了......”
“韩国......完了......”
韩昭侯还在喃喃低语,申不害凄然一笑,自己的坚守终究还是错付了,自己还是没有坚持到齐国和秦国的救兵赶来。
“呵呵呵。”申不害抬头看向西方的日落,目光深远意味悠长,饶是自己全力变法,广纳新军还是没有令韩国真正的强大起来,韩国全面崩盘的最大罪人是谁?
世人不会责怪下放大权的韩昭侯,也不会怪罪舍命坚守的韩国军民。只有申不害,只有他申不害自己会成为韩国失守的最大罪人。
“哈哈哈哈哈!”想到这里,申不害失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再看着曾经力排众议强纳自己的韩昭侯,眼神愈发的悲痛。
“士为知己者死......这千古骂名,我申不害背了......”接着勐然的站起身子,解开身上那副已经被鲜血渗透了的战袍,对着还在地上喃喃的韩昭侯行了个大礼:“君侯之信,臣感恩千秋,今日韩崩,我申不害独揽罪责。”
话刚说完,便抽出长剑,那火红的夕阳就像是申不害曾经搞得那场轰轰烈烈的变法,又像是他现在已近尾声的生命一般苟延残喘。
“哈哈哈。”申不害又是凄然一笑,接着便不再犹豫,将长剑抬到脖颈之处。
用力划下。
随着申不害的身死,韩国覆灭,申不害到死也没有等来公子卬。
本应晴空万里的天际被一片乌云压境,整个临淄城不消一刻便被突降的暴雨笼罩其中,春雨贵如油,百姓们似乎忘了最近在城中流传的谣言。
这一场大雨像是预示着齐国今年会有一场好收成一般,街头人行匆匆,但是从表情和神态可以看出他们无不沉浸在春雨到来的欣喜中,但是宫中的齐威王却是忧心忡忡,田忌手握齐国十万雄兵,却至今都没有回来。
再加上最近的流言,这对齐国政权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隐患:“相国,你说权臣叛反都是为了什么?”
齐威王始终想不明白,权臣位极人臣,无论在任何一个国家都可以说得上是呼风唤雨了,可是自古以来为什么又有这么多权臣造乱叛反呢?难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够吗?
邹忌嘴角一笑,微微拱手开口回答道:“大王,历来权臣弄朝左右君王,可是他们都还是有所顾忌。”
“顾忌?”齐威王不明所以。
“君王下放大权是基于对他们的信任,也是想要靠权臣之手富国强民。”
“如果谨听君命,那还有什么顾忌的呢?”
邹忌缓缓回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虽然大权在握,可是毕竟还有君命在上,权臣之所以叫权臣,就是因为一个权字,如果能够满足于现状,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为了权利二字置若生死了。”
齐威王听后若有所思,邹忌说的不无道理,权臣之所以叫权臣就是因为他们对权力看的太重了,对权力的渴望可以使一个人走火入魔,甚至罔逆伦理,这一点,在齐国也曾经发生过,虽然所有人都不敢提及,但是齐威王知道自己的太公田和当年是怎么掌控整个齐国的,不也是和现在的状况一样,权臣篡位吗?
“相国。”齐威王眼神悠长,目光远望殿外的大雨,声音忧郁的说:“你说叛反的权臣都是坏人吗?”
邹忌听后,微微一怔,齐威王这话让人怎么回答?他心里非常清楚田氏是怎么掌控整个大齐的,甚至全天下都知道,如果回答叛反的权臣都不是什么好人那不是否定现在由田氏执政的齐国吗?不就是否定齐威王,否定现在齐国的合理合法性了吗?但是如果回答叛反的权臣不是坏人,那自古以来权臣叛乱频发又怎么解释?
见齐威王问出的问题这么敏感,邹忌一时陷入两难,踌躇片刻后,缓缓回道:“王上,世间万物皆分善恶,权臣同理,至于权臣的善恶,具体要看其目的为何,自古以来,权臣罔逆君王的分为两种。一种是追求极欲,贪心不足妄图篡位享乐行暴虐之事的权臣,另一种则是因为君王不善、疏于朝政,权臣却是胸怀天下百姓黎民。恨君不明后,不得已而取之,所以,关于权臣之善恶,还得视一国之情给予判断。”
邹忌回答完后,为自己的机警感到沾沾自喜,齐威王抛出这么敏感的一个问题,要是常人估计会恍忽失语,幸好自己思维敏捷,避开了齐威王暗中给自己挖的坑。
“权臣也分善恶......”齐威王的眼神依旧没有离开殿外的大雨,嘴里喃喃的念叨着邹忌给出的答桉。
乱世初定,周天子分封诸侯,几百年间,诸侯中又有权臣层出不穷,名为大周,实则割地而治。
而名为诸侯,却又被氏族权臣分崩,虽然邹忌左右饶舌试图肯定现在归田氏掌控的齐国,可是自春秋起,田氏代齐、韩赵魏三家分晋、戴氏取宋哪一个不是权臣趁机作乱叛反得的政权?
这些都是明打明的事实啊,是再多饶舌都辩解不来的叛反,难道君王不明,权臣就可以取而代之吗?权臣权臣,权是一个字臣也是一个字,再怎么被权力加冕,也终究是个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