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连发出的光都是黑色的。永和后街区的道路与排水管道结合在了一起。旧式玻璃门的面馆从开业第一天就开始停业着。老旧的大众汽车停在半截店铺前。后街区像城市的垃圾中转站，破败不堪的行道树也被廉价的塑料路灯代替了。

穿着风衣的男人从故障闪烁的红白蓝三色灯前走过。他拿着一袋速食食品，指尖夹着一张纸质的购物小票。在随手扔掉之前，自由基像是早有预感，在闪烁的短光下多看了一眼。在深红色的灯光光谱下，结账单小票上的条形码呈现出不同的长短线条———简易摩斯码。四十七体人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自由基又随手扔下，丢进路边的积水坑里。他回头望了一眼装在路灯杆上的监控探头。他知道，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从他走进便利店买速食的时候起，就有“人”一路跟着他走来。

长短摩斯码的对应拼音组合是，来见我。既然能找到他，自由基也并不打算躲着。他不惧怕任何将要到来的事，即使他预测错误了，也不在乎。

自由基打量周围，发现并不止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交通信号灯里的磁感应也发现了他。信号灯一直错误地停在通行绿灯上。一辆无人驾驶的吉利商用出租车缓缓驶来，停在他的跟前。车牌编号正好是他刚刚消费的数额，而出租车的提示屏上，只闪烁着其公司的名字，安氏物业。

自由基知道，这就是来找他的“人”。看起来此人比较害羞。无人驾驶车辆自动打开电子收缩车门，里面空无一人。乘客自由基坐进舒适的躺座里。

“乘客你好，欢迎乘坐本公司出租车，请确认您预约的无人驾驶车辆信息是否正确；您此次的目的地是斯普罗尔，距离目的地大约九九九九公里，大约需要时间零小时零分钟，费用零。”自由基听得冷冷一笑，不管控制着这车的黑客是谁，他的操作修改也太懒散。此前，曾有黑客破解了无人驾驶联网系统，导致过看似交通事故的刑事案件。

“找我什么事？”自由基边咬着汉堡，对前方的车载通话器说道。

沉默了会儿，大概是在等待声纹确认。车内外的行车镜头都被关闭，监控红点渐渐熄灭。无人驾驶的“驾驶座”上，亮起了一片蓝色的投影光，是一张虚拟的，闭着眼睛的线条人脸。

“听着，齐身我并不认识你，也不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声音变了调，从通话器的小孔中振动传来。声音不再是无人出租车自带的女声语音，而换成了一个沉闷雄厚的男人的变声。“如你所知，我就是夜莺，你也别来打听我到底是谁。”

自由基只是看了一眼，仍低着头吃汉堡，连多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操控无人驾驶系统的生物黑客明显是多虑了。四十七体人总是一副了然于心，未卜先知的姿态。

“我找你是替人来向你转告任务。教授，他让我告诉你，有件事需要你去调查清楚。”

自由基吞咽着牛肉，无人驾驶出租车在红灯前平稳地停止在标线前。它已驶过了清仁街，进入到坝城外的主城区里。

“你还在吗？你倒是应一声啊草！不管了，管你答不答应，反正我只是个传话的。”投影里的黑客貌似很焦躁。虽然没开视野，但位置上的重力感应还是告诉他，自由基仍然在车里。

“事情是这样的，这儿有一个叫西子的人工智能网络，就在淡云市。它的存在，是学院和普罗米修斯社团都知道的，没错就是社团的人设计了它的源代码。而不久前，这里又出现了一个叫比特人的生物黑客。没人见过比特人的真身，也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总之，教授和社团里的人，都认为比特人并不真正的人。不过也没人在意这事。直到上个星期，‘茂的模’发现，比特人和西子网络之间进行了极为异常的数据交换。喂！你他妈还在听吗，醒醒！我怕你这个外行会听不懂！”

“继续说。”自由基一边拨着冰激凌从容道。

“好，你听着就好，我才不管你这个外行能不能理解。总之，是很复杂的数据交换。起先，看起来像是黑客之间的相互攻击和数据博弈。相互都用着最大的运算量和算法去破解对方。过了两天，在‘茂的模’的数据汇总整理时才发现，原来两个人工智能之间是相互给对方进行了进化型的加密。两个ai相互给对方升级加密，这他妈听起来像两个蕾丝边相互接触那么恶心。而现在，问题出现了。比特人消失了。西子网络也有部分被锁定，无法破解。所有的交换升级数据都迅速被删除，没留下日志没有半点数据痕迹可倒查。所以教授找到了你。我猜是因为眼下费扬死了，而学院又派不出其他四十七体人吧。你的任务就是找到那个消失的人工智能，然后判定它的威胁系数。你跟前的那个金属管，里面装的是生物存储盘，保存的信息是个数据病毒，icenine，”

自由基打开中控台，拿出了里面的生物存储盘。冰九，是号称无理数的死循环，最能够摧毁计算数据的算法。

“这个女孩叫弈秋，是西子网络的后期参与者之一。生物黑客，她知道不少关于西子网络的信息。在费扬死后，就没再被找到过。所以她有很大嫌疑。是你可以入手的线索。”投影中，出现了弈秋的照片，动态视频和动作参数识别。

“我好奇，你为什么要为李奥瑞克卖命呢。你只是个卑微的普通人，并不懂四十七体人的想法。他们也许正在毁掉你们的未来。”自由基抱着膝盖，对传达的夜莺嘲讽道。他似乎知道躲在通话器小孔里的人是谁。

“呃，什么，卑微？你说我卑微？这个词你可用错了。嗯呵，哈哈，咱们来玩个游戏，看看谁能控制谁，谁才更卑微！”夜莺的语气恼怒起来，他被自由基的轻视所激怒了。无人驾驶车突然落锁，时速表猛然间直线上升，达到了200公里以上。他想通过失控的车子来吓唬惩罚下里面的乘客。

但是车子却空咆哮着引擎，稳稳地停了下来，自动打开车门。

“嗯？怎么回事，失灵？呃啊！啊！！”通话器里一阵头痛欲裂的惨叫。夜莺并没能控制车子加速，反倒是被自由基夺去了无人驾驶的操控权。

“别跟我玩互联控制之类的生物黑客游戏。我还没长出喉结的时候，就已经是个生物黑客了。”自由基隔着无人系统，给他发去一个数字病毒。

无人驾驶出租车自行离开，自由基走下车，已是在淡云市市中心，繁华的商业区。他的身后，是一排排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他抬头望了一眼身前的高楼，深博科技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