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帮我从涵王府取一样东西吗?以你的本事,应该没问题吧?”
“可以。”白桢平静地看着我:“涵王府自公主死后就没落了,姬妾和下人都被遣散,只剩一座死气沉沉的空壳。我亲自去,如探囊取物。”
我向他描述了那本手札的位置和形状:“拜托你了。如果碰到涵王,请替我问候他。”
白桢点头应下,一个起落就消失在了我视野里。
他还真是个行动派啊。
我在院子里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等待着。
不到半个时辰,白桢就回来了。
“是这个吗?”
我接过手札,随手翻了翻,笑道:“没错!谢谢你!你没有被别人发现吧?”
白桢颔首:“涵王醉倒在台阶上,不省人事。”
我叹了口气,最近叹气的频率好像越来越高了。
“我先走了,若有事找我,在窗前放一朵白花即可。”
白桢说完就走,一句废话都没有。
我回了房间,闩好房门。从头开始读这本手札。
手札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它记录了白萱穿越以来的流水账。但我当时只当是别人的故事,略读了一遍,很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了。
今日让白桢将它取来,是为了找寻林慕轩身世的真相。
孩子的亲爹是谁,没有人会比为娘的更清楚。
抱着“考古”的心情,我点上蜡烛,逐字逐句地在灯下翻看。
“那一晚,师兄来劝我回去,我们发生了争执。有人从外面上了锁,还往屋里吹了迷烟,在师兄发狂之前,我打晕了他,他的头磕到了床架上,破了。我知道这是个圈套。果然,第二天一早,一群女人就带着林涵来捉奸。还好王爷信任我,他说,‘谢谢大舅哥替本王照顾萱儿’,还要请他喝酒,师兄的脸都气绿了。”
我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白萱的日记里,唯一和白术共处一室的只有这一段描写。
关于林慕轩身世的存疑,大概也只有那一晚吧。
白萱在日记里写的很清楚了,她和白术什么也没有发生。那白术为何会认为我是他女儿呢?甚至涵王的态度也很奇怪。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误会。
我打了个哈欠,将手札收好,放在贴身的包裹里。
第二天,我在窗户上放了一朵白花。
当天晚上,白桢再次造访。
“你上次走得那么急,我都没有机会好好问你。”我坐在树下的秋千上,这个简易秋千是祝星帮我扎的。
“雪绒和你在一起吧?她还好吗?”我慢慢地荡着秋千,懒洋洋地和他说话。
“嗯,雪绒已升为管事,管理堂内财务收支。”白桢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公事公办的表情,没有对我表现出不耐烦,却也没有丝毫热络。
“真好。雪绒那样细心,管账倒是很适合她。”我又想起来一个人,笑眯了眼:“那个刁蛮大小姐呢?”
“你说阿冉?”见我点头,白桢嘴角轻勾:“她和我师弟白枫于半年前成亲了。”
“真令人意外!”我听得津津有味,“那,堂主呢?他老人家还好吧?”
“师父身体健朗,除了嗜
酒之外没有别的不好。”
“哈哈哈……”白萱在日记里写,林涵曾说要请大舅哥喝酒,也不知这一顿酒喝了没。
白桢似乎没明白我的笑点在哪,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你吃一人饭,操百家心。你关心那么多人,可有想过自己的处境?”
“这叫苦中作乐。人越是身处逆境,就越要乐观,不然,光是负能量就要把人压垮了。”
“好,你继续苦中作乐,我先告辞了。”
“哎,等等!”我拉住他,“麻烦你再帮我走一趟涵王府。”
白桢明明面无表情,我却觉得他有点不耐烦了,悻悻地收回手。
“有一封信,请你帮我转交给涵王。”
我将信封双手奉上。
白桢接过,没什么情绪地道:“江湖人只知我从不轻易出手,你是第一个让我跑腿的,还不止一次。”
“哈哈哈……”我干笑几声,“能让您纡尊降贵,是我的荣幸。”
白桢轻嗤一声,离开了。
我回到屋里,合衣躺了下来。
那封信里,我简言意骇地交代了我的处境。但我并不希望林涵交出藏宝图,我希望,他能有自保的倚仗。但藏宝图一事一日不解决,我就一日无法离开东宫。我必须和林涵商量出一个解决之法。
无论是假意投诚实则金蝉脱壳,还是凭借宝藏起兵、置之死地而后生,都比坐以待毙好。
林涵不愿争,他肯示弱以明哲保身,但林渊和林逸父子不肯放过他,不肯放过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藏宝图一日悬而未决,以后只会有更多的林渊和林逸趋之若鹜,灾祸不断,永远不得安宁。
我这一封信,既是问候,也是提醒。提醒他,再软弱下去,受伤害的远不止他一个人。
我睡了一个好觉,养足精神,耐心等待着。
林涵看到那封信会作何反应呢?
晌午时,我正在午休,林逸来了我的院中。
因为习惯了安静,突然多了个人,从他踏进来的那一刻我就醒了。
他的脚步声与旁人不同,是刻意放轻放慢了的。
我不出声,躺在榻上没有动。
他没有进门,但也没有离去。
过了许久,久到我的警惕淡去,困意慢慢袭来时,我听到了小猫的叫声。
东宫里何时养了猫?
“喵呜~”我的房门被那只猫挠开了。
“不速之客”进了门,我只好扭头看去,只见它通体雪白,左眼和尾尖却是黑色的,眼睛是碧玉一样的绿。
它的后背上,用绢纱绑着一封信。信纸上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我嘲弄地勾唇,将那信团成球扔了出去。
那猫立即反应过来,纵身接住了纸球,用嘴叼着,再次送到了我面前。
我兴致盎然,摸了摸它的脑袋,手感上佳。
“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要替那个人渣送信?他用什么收买了你?我出双倍好不好?”
猫咪蹭了蹭我的手心,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唉,我不是给他面子,我是给你面子。”我将它抱了起来,
“陪我睡觉吧。”
院外,林逸独自站了许久,晌午的太阳透过枝叶,晒红了他的脸。
侍女送来晚膳时,小猫正趴在我的腿上,眯着眼睛任由我挠它的脖子。
两名侍女将晚膳放下以后,我随口道:“以后尽量送鱼过来吧,谢谢。”
“是。”二人应声而退。
东宫有专门的厨师,每日做许多菜肴,侍女们总是换着花样给我送菜。而我向来不挑食,给啥吃啥,好养活得很,正因如此,也没人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我醒来以后这小家伙还躺在我手边,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既然它不曾离去,我便好好招待它。
“你叫什么啊?”
“喵呜,喵呜~”
“那就叫你啊呜吧?”
“喵呜~”
“不对,是啊呜~”
自上次委托白桢送信后,我一等就是整整三日。
第一天我精神百倍,第二天我强打精神,到了第三天,我垂头丧气。每天除了吃和睡,唯一的乐趣就是逗啊呜玩。
林逸这礼物确实送到了我的心坎上。但猫是猫,他是他,猫咪可爱不代表他值得被原谅。
我托腮苦想:白桢不可能没有将信送到林涵手里,以他的本事,就算出了别的事,他也会想办法通知我,不会令我苦等。所以,没有任何回信,只能是林涵的问题了。
爹爹,你以为装傻充愣就能保平安吗?
可是,林涵不想醒过来,他宁愿醉生梦死,也不愿理一理我这个女儿。我又能怎么办呢?
祝星来叫我时,我正抱着啊呜发呆。
“姑娘,东宫来了贵客,殿下叫你过去。”
“什么贵客?是我认识的人么?”
祝星低下头:“您去了就知道了。”
茶香袅袅,一个修长身影正坐在客座,背对着我。
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太子,你与小女是表兄妹,你娶她,不论于情于理,都会受天下人诟病。”
是涵王!我激动得直掐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这不是在做梦。
“爹爹!”我自然无比地喊了出来,连自己都对这种熟稔和信赖觉得惊讶。
那个青色背影僵了僵,慢慢回过头来。
“轩儿?”涵王瘦了许多,两鬓斑白,眼眶凹陷,虽然轮廓硬朗,依然是个帅大叔,但颓废之气挡也挡不住。
他站了起来,表情变化多端,先是惊喜,又有慈爱,还有别的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爹爹,你是来接我回家的么?”我主动跑向他,挽住了他的手臂。
林涵再次呆住了,低头看了眼我的手,倒显得有些无措。
我心里偷笑:从前的林慕轩因为不受宠而战战兢兢,大概从没有对生父这样热情过,即便心里想亲近他,也会被他的冷脸吓得退避三舍吧。
“爹爹?”我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声音里染上了委屈,“一别两年,爹爹安好?女儿很想念您,心中期待着与爹爹重聚的一天,再苦再累也都不怕了。”
情绪有了发泄的出口,便一泻千里,这会儿我是真的委屈上了,鼻子酸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