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鲁玛尔大公……你……”公主震惊之中慢慢后退,差被地上错乱的管道绊倒。
“没错,我并没有死。”
摄政王瘦得肋骨分明的胸膛微微起伏,他睁开眼睛,眼白变成毫无生气的灰色,而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着一星明灭的赤芒,他的嗓音也变得嘶哑粗糙,宛如撕碎羊皮纸发出的声音。
“别忘了,我的谋士可以创造奇迹,把心脏已经被刺穿的我带回人世,对黑衣巫女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
摄政王直勾勾地注视着芙萝拉公主:“太阳精灵的公主殿下,你能闯到这里,的确值得称赞。但这里实在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允许我亲手给你的冒险故事划下句。我想我的提议是足够公平的,毕竟,少女啊,你在我心脏上开洞的时候,可没征求得我的同意。”
摄政王身上连接的输液管根根脱离,底座迸发出浓烈的蒸汽,他缓缓站起,将身边残破的王者袍服披在裸露的肩膀上,漫不经心地提起一根尖端锋利的断钢管,朝公主和尤里大步走来。他身上存在着莫名的压迫感,少年们分明觉得,只有在对抗冠军骑士的时候体会过这种侵入骨髓的恐惧和寒冷。
一直以来在公主心中,摄政王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中年人,懦弱、圆滑而思虑周全,正因如此,在尚武的胧月之森,他和以勇敢善战著称的少主相比,只能永远屈居下风。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位大叔会变成如今这种半人半魔的形态。
“想毁掉地底实验室,进而让月精灵遭到沉重打击吗?”摄政王拖拽的钢管在地面拖出火花,“我可不答应这种事情。看到我还活着,你感到很遗憾吧?”
尤里抢上一步挡在惊呆的公主面前,对摄政王说:“恰恰相反!如果不炸掉你脚下这台搜集黑暗能量的装置,不但太阳精灵的国家会全面崩溃,连你们月精灵也会陷入永恒的劫难之中!”
摄政王侧头微微一笑:“你的话简直不知所谓。”
尤里咬着牙,鼓起勇气大声说:“你以为黑衣巫女真的对你一片忠心吗?她所谋划这一切,真的是为了给月精灵带来繁荣吗?走出去看看木恩蒂亚的天空和江河究竟变成了一副什么模样吧!其实连这个必要都没有,只要想想曾经你是多么健康,而现在这身体又是何等残破不堪,你就明白黑衣巫女根本就没让你交到好运!”
摄政王冷笑:“可笑,明明是你身边忧国忧民的公主刺杀我的。”
公主终于缓过神来,低沉地说:“紧握那把匕首的,确实是我的手。但把我的手朝你推去的,却是那张和平条约上的恶魔文字。黑衣巫女早就在卷轴上施加了诅咒,必定会令我愤怒至极地想杀死你。贝鲁玛尔大公,我对我的行为感到由衷抱歉,可是请你相信,这次刺杀行为,是黑衣巫女早就谋划好的,你和我都不过是她为黑暗降临而献上的祭品而已。”
摄政王哼了一声:“我一向知道,太阳精灵是以诡辩闻名的。”
公主握拳,大声争辩道:“并不是诡辩!摄政王大人,到底怎样的统帅,会用魔法从己方阵亡士兵的身体里抽出鲜血,制造血之风暴攻击敌军的空艇部队!又到底是怎样的统帅,会在己方士兵与敌军鏖战的时候掘开堤坝制造洪水,瞬间夺去无数同胞的生命。我不是将军,但就连我都知道,战场上求胜败,希望自己的军队减少伤亡,是永恒不变的铁则,但黑衣巫女连这条铁则都能打破,可见在她心中,最后的赢家是她自己,而不是月精灵!”
尤里也义愤地头:“没错,摄政王大人,你的士兵们,听从你的号召,决心达成你的野心,但现在他们的忠诚于勇敢毫无疑问被黑衣巫女利用了。作为领袖,难道你不该以追随你的士兵们的生命为念吗!”
公主诚恳地说:“所以我们不愿和您战斗,如果您能走回地面,告诉大家你还活着,让刺杀事件带来的仇恨消泯,就再好不过了。”
摄政王眼神冰冷地俯视着少年们:“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公主期盼地说:“我不仅仅是为我的国家和民族求情,摄政王大人,只有这样做,您所深爱的国家和子民,才能和太阳精灵一起,得到救赎。”
摄政王发起战争的口号,是夺取土地,让月精灵远离贫寒之壤,过上幸福而富足的生活。因此在公主心中,他应该是一位狂热的民族主义分子,是一位为了使祖国和民族称霸而不择手段的野心家。
但摄政王却露出焦黄的牙齿,狂放地大笑:“我憎恨太阳精灵,这是连三岁小孩都清楚的事情。但是谁告诉过你们,我很热爱我的国家?”
摄政王瘦弱的身上陡然迸发出一阵狂气,在密闭的实验室内不可能起风,可他残破的王服却仍然高高扬起:“我同样憎恨月精灵,一都不比太阳精灵来得少!如果两者能在我掀起的战火中一同灭亡,则是我毕生所愿!黑衣巫女是我亲手培养的,她不过是在努力为我实现宏愿而已,而且我不得不说,她干得非常不错!”
公主和尤里相顾失色:“什么?黑衣巫女竟然……是摄政王亲手培养的?”
摄政王手中沉重的钢管轰然砸下:“没错!这座地下深渊正是我一手开发的,早在那丫头出现之前就存在了!”
公主和尤里分开跃起,躲开摄政王的猛击。而摄政王反身将钢管朝尤里投掷过去,怒吼道:“而你们,根本就不明白这个国家对我做过什么!”
尤里横过斩罪将钢管挡开,钢管旋转着插进天花板。尤里感到不解,气势惊人的摄政王投掷的力量并没有多了不起,这让他信心倍增——
既然摄政王就这两下子,我能很轻易把这家伙武力制服,然后带回到地面上去。
于是尤里脚踏墙壁跃回地面,轻松砍开摄政王抽来的软管,高吼着朝墙壁射出刃炮,同时抓住摄政王的衣领并收回钢索,将他牢牢按在墙壁上动弹不得。
公主紧张地说:“小心啊尤里!”
“放心,我不会伤到这家伙的!”
公主焦急地摇摇头:“我是说……你要小心!摄政王身上的气场很不寻常。”
尤里略略一呆,心中涌起暖流,自从离开乔璐雅老师之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如此诚挚的关怀了。维吉虽然是值得信赖的伙伴,可他好像从来不会那么直白地表现出来。
“别担心,芙萝拉。这位大叔的实力稀松平常,我们可以将他好端端地送回地面。”
然而就在尤里大意的时候,摄政王脸上青筋暴起,以不寻常的怪力将尤里顶开,随手捡起一截角铁转身朝尤里抽去。尤里凭借战斗本能单手举剑格挡,竟被角铁沉重的一扫,斩罪就脱手旋转着飞走。
尤里心中剧震,他在剑术上下过十多年的苦功,深知在战场上失去武器等于失去生命,握剑的手从来都无比沉稳,一直以来不管面对怎样的劲敌,被暴虐的次数不少,但长剑脱手的次数当真寥寥无几。
而现在摄政王这位看上去只会乱打乱砸,丝毫不懂得战斗技巧的中年男子,竟然能一击让尤里丢掉宝剑。
这突然爆发出来的怪力是怎么回事?
“就连你这样一个卑微低贱的流浪骑士,也敢试图让我难堪?”
摄政王眼中红芒大盛,他身上凶兽一般的气息,将残存的人性压制得几乎察觉不到。
“你让我感到非常愤怒!”
摄政王捡起一块崩落的天花板,单手握住嵌在其中的钢筋,把少说有百斤重的碎块轻松提起,像独眼巨人挥动巨大战锤一样轰然砸下。尤里使用风系天命,召唤出青碧之翼猛然一拍将身体窜高,向后跃起避开这粉碎大地的一击,只见建筑碎片直接化为粉尘,坚固的地面竟泛起波澜,所有裸露的金属管道同时绽开火花,巨大的轰鸣直贯双耳,震得大脑发晕。
烟尘之中摄政王漆黑的身影模糊动荡,唯有通红的双眼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凡是试图伤害我的人,我必将你们加诸我身上的痛苦十倍返还!”
摄政王双手各拿着一根长长的钢管,如同手持双矛,突然暴起,一脚蹬炸地面,身体横飞,以炮弹一般的速度朝尤里弹射:“死吧臭小子!”
如果不是公主在空中掷出暗器之雨逼得摄政王被迫挥动钢管防守,失去武器的尤里毕竟被一击贯穿而死。
摄政王的确不懂战斗,防守破绽百出,钢镖在他身上留下许多细微的伤口,恐怖的是这些伤口似乎再次令他的力量倍增。
“激怒我,可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