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就是……你很喜欢你读的那个经济专业，或者你在这个领域有理想和志向？”

“不。”

她对如何用钱产生更多的钱没有任何私人兴趣——但她知道，芝加哥大学是一所优秀的大学，经济学是它最实力最强的专业之一；并且经济学是有关钱的学问，而钱是人们用来衡量一个人成功和幸福与否的重要标准。

“那为何现在……你没有了身为大学高材生时的动力呢？你在害怕什么吗？”有意又似无意地，墨丘利奥的问题越挖越深。

于是蕾欧娜睁开眼，盯着头顶绚烂如花朵、闪耀如珠宝的吊灯的光芒。她知道，身边这位出手阔绰的贵公子可不只是在泡妞方面相当敏锐，也几乎不可能是随口无意聊到她的过去——毕竟想想，他的主子可不是一般人。

这个问题，她必须小心再小心地应对。她知道，不管是敌人魔党还是自己所属的秘党一方，都已经有人开始怀疑她和扎克?李之间曾有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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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或许是眼中的灯光迷幻了她的视野的同时也混乱了她的思绪，又或许是耳机里慵懒的爵士乐迟钝了她的理智，此时此刻，蕾欧娜竟不想考虑她所应该考虑的、能够搪塞墨丘利奥的问题同时最大化保全自己利益的回答。

为什么呢？

她本该更冷静、更聪明一点的，因为她明知道目前为止墨丘利奥所做的一切亲近她的行为都有可能只是为了执行亲王的指令。

可越是想到这样的可能性，蕾欧娜心里便越是不甘心。

她在不甘心些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忍不住会觉得……自己对墨丘利奥的重要性难道还敌不过主仆之间冰冰冷的利害关系吗？

奇怪。她为什么要在乎这个。

蕾欧娜没有发现，她在遇见自己这位工作搭档之前和之后已经变了太多。

但墨丘利奥发现了。

他发现这个初见时里从来只求仪容仪表整洁得体的女大学生开始梳妆打扮，开始用摩丝给自己塑造简单的发型，开始涂他喜欢的口红、喷他喜欢的香水，开始看时尚杂志学习鞋服的款式和颜色搭配，开始佩戴一些自己经济能力能够负担的、不贵的首饰……

当然，她还只是个初学者，常常会像未成年小姑娘一样不好意思地偷偷问薇尔维特自己今天穿着是否有可改进的余地，化妆的技法也很小心笨拙，但是她本身五官便好看、只要化妆时不犯大错便不会丑，所以那种笨拙不会给人带来任何不悦的观感、反而像一只走路还没走稳却已经会用舌头理顺满身细小软毛的年幼猫儿，笨拙得青涩可爱。

蕾欧娜总说她学这些是为了“从造型上与各式各样的夜生活环境相协调”。墨丘利奥便有点自负地坚信这是这只总喜欢让自己看起来理性坚强得无懈可击的小猫编造的倔强的借口，或者至少……不是主要的理由。

现在这只长着金色杏眼的小黑猫有点小情绪了。有了小情绪，她便有些不安，而不安的女人容易一时被感性支配、做出大胆的决定。

“如果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再也不唱歌了，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不急着在血族社会里出人头地。”蕾欧娜转身、侧躺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墨丘利奥，笑得像个准备了恶作剧要引人上钩的坏孩子。

墨丘利奥也确实一下子被蕾欧娜问住了，一愣，没想到她会这般反应，更没想到她会知道自己的这个隐秘的“忌讳”。

“德威特告诉我的，在很多年前你还是人类时他曾经晚上在百老汇看到你上台出演歌剧。”看到墨丘利奥有些不知所措，蕾欧娜似是有些得意，继续解释道，“虽然出演的不是主角，但他说你特别有才华、而且也很热爱这个事业，当时要不是他姐姐拦着他，他都要忍不住把你转化成血族、收你当他子嗣了……不过他说你成为亲王的食尸鬼之后就再也没有唱过歌。”

“是。”渐渐陷入回忆的墨丘利奥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我确实再也没有开过嗓子。”

“为什么？德威特不肯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蕾欧娜摆出一副学经济谈生意的人的语气，“怎样？用你的秘密买我的秘密，等价交换，够公平了。”

“哈哈哈哈哈……”

她那满脸一本正经、却藏不住满眼小心思的样子令墨丘利奥忍俊不禁。他朝蕾欧娜坐近了些，而蕾欧娜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距离，只任由他抓起她的手，然后轻声道：“我跟你说过吧……我为了一个女人给自己的家族带来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嗯。”

“她是我当时的恋人，为了能自由地共同生活我带她私奔、来到纽约。”墨丘利奥的语速很慢，似是在考量自己说出的每个字词，“为此我得罪了很多人……那时候家里本就困苦、还要四处躲避仇家，她无法忍受这样艰难的生活，于是……”

蕾欧娜辨认出他声音里一丝极力抑制的颤抖，脸色一变：“她……难道……”

不过她没有说出口。

“你想的没错。她向仇家出卖了我。”墨丘利奥将蕾欧娜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喉咙上，认真地看着她，“那帮混蛋没有杀我……但喂了我一杯鬼知道具体成分是什么的强酸。”

他感到触碰着他喉结的小巧指尖一阵冰冷战栗。

愕然不语半晌，蕾欧娜始终不知自己该如何回应。她只是睁大了那对琥珀般的瞳眸，看着用片刻沉默来稳定情绪、接着便讲述下去的墨丘利奥。

“接下来的四年里，我逃到了西海岸，加入了当地黑手党……大概是因为当时我那满是烂肉的下半张脸很有威慑力吧，外加当年和父亲学来的一点经验总是有用处的，在这行当里我混得还算顺利。后来我们组织和秘党血族产生冲突——当然在知道对手是非人类之后，我便明白自己没什么胜算……不过……也没想到最后竟然被亲王招安了。”墨丘利奥拿起桌上那杯被他搁置了许久的红酒，小口小口地慢慢喝完，“成为食尸鬼后，亲王找你们瑞摩尔氏族的学者帮我治好了所有的伤，一切复原如初……不过我想我已经习惯了不能开口唱歌的生活了。”

他说完，轻轻把蕾欧娜的手抬到嘴边一碰，然后恢复了平常懒散无谓的姿态，给蕾欧娜倒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笑道：“该你了。”

就好像墨丘利奥知道，蕾欧娜要告诉他的秘密同样需要外物帮她增加一点勇气才能开口——尽管酒精对一个吸血鬼的神经所能起到的麻痹作用是相当微小的，但似乎是需要心理上让自己沉浸于一点醉意，蕾欧娜还是端起来，只喝了一口，沉吟片刻，道：“在跟詹妮弗讲自己过去的时候，我对她说谎了。”

“哦？什么谎呢？”

“救我的那个人……确实教我杀人了——但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生存。我想你这个行业的人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说，“当然，我的恩人并非自愿走上这样的路，他也不希望我走上这样的路，所以最后……离开他的时候，我向他保证以后要为自己而活、过比任何人都要精彩的人生。”

讲到“离开”两个字时，蕾欧娜那在面对父亲之死时都未曾颤抖的声线，产生了些许动摇。

墨丘利奥垂眼思索了一会儿，问：“所以那时候你便努力奋斗？为了过比任何人都要精彩的人生？”

“是的。”

“那现在为什么要放弃呢？你对你恩人的承诺不算数了？”

“……如果我连‘人’都不是，又何谈能度过‘人生’？”不语良久，蕾欧娜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一口喝干杯中所有的酒水，苦笑道。

她终究还是又撒谎了。理智再一次占据了上风、征服了感性。

她无法承受哪怕万分之一的、被人知道失踪的自己和现在已经是魔党军队骨干的李伯钧共同度过的三年时光的可能性所能带来的风险。

“呵，也是……”不知是真的相信了她的理由、还是只是不想再深究下去，墨丘利奥接过蕾欧娜的话头，“罢了，如果你不嫌弃当一个食尸鬼的手下会被血族同胞嘲笑，我倒是再高兴不过了：反正你可比那些临时工靠谱得多，我还能省下大笔工钱。当然你要是不想干‘苦活’、整天被那些不知天高地厚除了站街女就没摸过别的女人的大汉包围，你也可以帮我管账务或者做公关——‘老板和小秘’的角色扮演游戏我已经很久没玩了，有点想再尝试一下。”

原本墨丘利奥不说，蕾欧娜并不觉得工作由“武”转“文”有什么可奇怪的，但一听他最后那句话里所用的、带着很明显的情趣游戏色彩的形容方式，她便察觉到不对劲、羞愤地一脚踢在他小腿肚上：“想得美……我去洗澡。”

“好的，你慢慢看电视或者在城里逛逛吧，我睡觉了。明天白天得跑一趟拉斯维加斯，只有今晚才能休息。”

“嗯。”

没错，我猜你们已经嗅到了发糖的气息_(:з」∠)_来自情人节被虐得死去活来的单身狗的恶意→_→

今天的BGM是最近上映的《爱乐之城》的主题曲《City Of Stars》，昨天看这电影看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