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这种精神方面有些问题而将人送过来关着的医院病房，自然是会每天都进行打扫，但跟平常的病房相比，这一类人的情绪太过不稳定，小打小闹还算是好的，有时候打针吃药之后会有些副作用，大小便失禁的情况便常见了，房间里再怎样打扫都会有赶不及时的时候，且多数时间，那房间里除了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点儿难以言喻的气味。

乔霆邺来之前，因要带着李臻一道过来，就叫人在这方面注意了一下，为免李臻受这些气味困扰，干脆叫院长把程婉从原来的病房里带出来，单独带到了一个相对开阔、好一些的房间里。

乔霆邺的原话是，不必舒适，但要令人看着心情不那么压抑。

这种地方的病房，因为关着的都是不寻常的人，装修方面也就不寻常了，压抑，是必然都压抑的。要找到一间不压抑的病房......院长头痛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决定把自己的办公室让出来。

李臻和乔霆邺过去的时候，程婉早已经别人带了进去，在院长办公室靠墙的一排沙发椅上坐着。

看到他们进来，她陡转首瞧过来，那眼神有一瞬间的骇人。是观察审视，也是凌迟的锋刃，只那一瞬之间，就能将人抽筋拔骨似的。

李臻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相似的眼神，她头疼了一下，抓着乔霆邺的手也蓦的收紧。上半身因为突然的剧痛，不觉半弯下腰去。

乔霆邺握着她的手猛的一抽，忙回头看她，见李臻眉头紧蹙，似十分难过的样子，立即将人搂住，急道：“怎么了？！医生！”

跟在他们后面的院长赶紧跑过来。

乔霆邺便要带着李臻离开，然而却被李臻抓住胳膊握了一下，她靠着他站起来，摇了摇头：“你别紧张，我没事。就是刚才突然间头好痛。”

只是痛了那么一下，而后便好了。

好像是被人突然的在太阳穴那里锤了一下，既尖锐又沉闷的痛。

“还是让医生看一看。”

乔霆邺不放心。

李臻坚持：“真的没事。”

便越过乔霆邺的胳膊，朝他身后那个坐在沙发椅上的女人看过去。莫名的，李臻觉得那个女人有一种熟悉感，说是熟悉，又并不像亲密感觉的熟悉，而是由衷的感到害怕的熟悉。这个人，应该就是乔霆邺说的，想要见他们的程婉吧。

程婉一直都盯着他们两个，从他们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开始，乔霆邺对她点滴的关怀和温柔，像是一个巨大的镜子，令她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荒唐可笑，她便也弯唇笑了起来，那眼中一开始还有的浓重的不甘和恨意，这时却尽被雾蒙蒙的水光所掩盖住了。

院长站在一旁有点儿尴尬，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去替乔霆邺喊个医生过来，还是应该先退下去，留一点儿空间给他们三个人......他犹豫了一下，便喊了一声“乔总”。

乔霆邺满腹心思都在李臻的身上，他把人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皱着眉头问道：“真的没事？”

李臻微笑了一下，点头：“要是我觉得哪里不舒服，立即告诉你好不好？”

虽还是不放心的，但他还是顺了她的意思，侧头跟院长说了一声，便扶着李臻进办公室。

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令李臻多少感到不怎么自在，她刚才就真的只是偶然头痛了一下，以前也时常有这种情况的，她想，这可能是被催眠丧失记忆之后的后遗症之一，并不算是怎样严重的问题，但是落在他的眼中，就好像是什么恶疾似的，他的小心翼翼令，她悉数都感受到了，在感动之外，更觉得有一点儿好笑。

手在乔霆邺的胳膊上捏了捏，李臻抬头朝着端坐在那里，一直盯着他们看的程婉面上瞧了一下。当着外人的面，她还是有点儿难为情的。

乔霆邺扶着她在程婉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才放开手，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可是在抬头看向程婉的时候，眼中的温柔跟暖色便在一瞬之间都退却了去，只剩下冰冷冷的冰渣子。

李臻看着对面那个似是在笑，却看着比哭还要难看的女人，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好，我是李臻，听说你想见我。”

程婉看着面前这个一脸陌生望着自己的女人，忽然觉得好笑，是真的好笑。她一直以来都不肯放过，始终当成仇敌一样放在心上，即便是如今自己已落到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也想要拉着对方一块儿去死的人，却能够如此平静的坐在她对面，微笑着跟她介绍自己说她叫“李臻”。

谢卿卿，就像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一个对手，她疯狂挣扎报复了这么多年，那个影子却在突然之间“砰”一下就消失了，就剩下她，可怜的、可悲的、可笑的站在原地，接受罪孽的审判。

一口气从胸口吐出来，程婉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像是在笑，更像是在喟叹。可听着，却是让人那样的揪心，就像是半辈子的苦楚就在这一声“哈”里泄露了出来。

李臻不觉身子怔了怔，放在身侧的手便被人捏到了手掌心里。

而后程婉终于开口，可是她话是对着乔霆邺说的，李臻更多的时候只是坐在边上，听他们交谈。在他们交谈的间隙，程婉会分神看她一眼，那眼神很难以言说，李臻觉得她应该是在审视自己，看她的反应和神情。

这个程婉，似乎很在意她在他们交谈之中会表露出来的反应。

乔霆邺和程婉说的很多事，李臻听着都一知半解，其中有谈到几个熟悉的名字，程德圣，程广琏，也有谈到谢正和谢益伟。来之前，乔霆邺和她说起过去的事情，也跟她说过这几个人，尤其是谢正和谢益伟，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为了她可以付出一切的祖父。李臻跟乔霆邺说过，等事情过去之后想要拜祭他们，但是听程婉刚才的话......

结束谈话之后，乔霆邺带着李臻回他的别墅，李臻蹙着眉头，刚才一直没有出声，这会儿她忍不住开口问道：“谢正，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