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静宜偏头看了宁辞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牵住她的手往下走,“我们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刚下车就听见前方男人中气十足的骂声:“这人呐,就是分三六九等,像你们这种下等人,活该被饿死!咋了,不服气?那你倒是动手啊,敢动手我就去衙门报官,把你们这群短命鬼全都抓起来!”
站在他面前的干瘦少年气得脸颊涨红,紧握的拳头挥了几挥,终是被旁边的妇人拦了下来,“寻哥儿,不能打,打了他我们就完蛋了!”
“不打他我们也活不下去了!”少年生气地别过头,到底没有动手。
那妇人抹着眼泪冲男人鞠了一躬,“我们不要吃的了,你走吧。”
“走?拦了我的路就想这么算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男人一摆手,叫来身后提着食盒的小厮,“你去衙门报官,就说这边有流民伤人,今天不把你们送到牢里,我就不走了!”
“我们只是讨点吃的,你不给就算了,何必非要如此……”
妇人伤心地哭了起来,她本是临安县的百姓,生活虽不算富裕但还算安稳。
十天前家中房屋被积雪压塌,丈夫当场去世,家中粮食财务全都被埋,她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只能领着老人孩子出来乞讨。
可是外头灾情那么严重,许多人都自顾不暇,哪有闲心帮助别人。眼瞅着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她听人说石清县有善人施粥,便带着一家老小历经千辛万苦赶了过来。
这会儿他们刚到石清县不久,还没到施粥的时间,但两个孩子又非闹着要吃东西,她就想到饭馆门口碰碰运气,拦了个打扮贵气的男人要点吃的,哪曾想东西没要到,还惹上了官司。
“大爷我乐意,有冤屈你去找县令大人说去!你去附近打听打听,哪家人见到我不得绕道走啊,你倒好,还敢拦我的路!”男人呲牙咧嘴地啐了口唾沫。
妇人哭着往后躲了躲,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
“张老板好威风啊!”施静宜拍了下手掌,笑着走到人前,“前日被流民打到家里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此等威风呢?”
“你谁啊,管老子……”张老板开嘴就要骂人,转身瞧见施静宜那张笑盈盈的脸,硬是把到嘴的脏话憋了回去,“哟,这不是施老板吗,您不是在忙救灾的事情,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方才他的态度有多蛮横,这会儿就有多谄媚。
石清县内,凡世在生意场上混过的人,谁不知道施静宜最不好惹?
“路过。”施静宜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偏头看看那妇人,“怎么回事?”
妇人看施静宜面相和善,试探着把事情的经过讲了,说完低头擦擦眼泪,“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拦人要东西吃了,还请姑娘为我们说说情,不要闹到官府去。”
张老板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故作大方地摆摆手,“行,这次我就饶过你们,不报官了。”
“谢谢,谢谢大老爷,谢谢这位姑娘。”妇人拉着两个小点的孩子不停鞠躬道谢。
张老板自觉无趣,和施静宜寒暄两句后便带着小厮匆忙离去。
妇人身边的男童看着小厮手里的食盒,咽了下口水,小声道:“娘,我饿了。”
妇人赶紧捂住了男童的嘴,尴尬地冲施静宜笑笑,“多谢姑娘搭救,我们就不耽误您赶路了。”
说着,扶着身边老人往路边挪。
施静宜看看不远处的抱月居,轻声道:“跟我走吧,请你们吃顿饭。”
妇人愣了下,没敢动。
“走吧,你们不是从临安县来的吗?正好我有点事想问你。”
施静宜拉住其中一个小女孩的胳膊,径直向抱月居走去。
妇人只得战战兢兢地跟了上去。
宁有财正老态龙钟地窝在躺椅上打盹,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懒散地眯起眼睛,见到来人是施静宜才打起精神坐了起来。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问完瞧见跟在她身后衣衫褴褛的灾民,又瞬间明白了些什么,“厨房里还有面,我去让他们下几碗。”
施静宜点点头,转身招呼妇人一家坐下,然后冲宁辞挑了下眉,“你饿吗?”
“不饿。”宁辞跟着她坐下。
妇人看着二人的衣着打扮有些左立难安,“姑娘,您有啥要问的,尽管问吧……面条给三个孩子,还有两个老人盛点就好,我不吃。”
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粗声粗气地接道:“我也不吃。”
施静宜笑笑,“别谦让了,大家都有,等吃过饭咱们再聊别的。”
正说着,宁有财端着两碗面走了过来。
施静宜笑着打趣他:“哟,你现在是连跑堂伙计的活一块干了啊!”
“那可不,现在行情差,不多干点活我就得出去喝西北风喽!”宁有财把面碗推到两个老人面前,语调欢快道:“老人想吃,后头还有,我这就去端。”
来回几趟,妇人一家六口每人都吃到了面。
美食当前,没一个人说话,店里回荡着吸溜吸溜的吃面声,最开始喊饿的男童更是吃得手舞足蹈,就差原地转个圈了。
吃饱喝足后,施静宜开始步入正题:“婶子,临安县像您这样的灾民多吗?”
妇人立刻回道:“多得很,光是我们村就有十几家房子塌了的,能投靠亲戚的都去找亲戚了,没地方去的,就跟我们一样在外头要饭,白花街从头到尾全是要饭的人呐!”
施静宜表情凝重地点点头,“这时节要饭应该也不好要吧?官府那边就没管管吗?”
“我听人家说县令大人召集县里的富商办了场什么捐赠会,弄到了不少银两,但是这银两究竟花到哪里去了,咱也不知道。”
妇人无限沧桑地叹口气,“好在白花街有位姓方的大善人,他时不时会让府里的下人给我们分点窝窝头什么的。不过现在方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了,能分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少,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跑这么远混口吃的。”
“还有这种事?”
施静宜又是震惊又是愤怒,这样的灾荒年,多少人因为口吃的送出性命,身为一方父母官,他竟然不想着如何解救百姓,反而借着救灾的名义揽财!
未免有点太过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