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内城上,遍布十五到六十岁的女真男子,城墙脚下,则是女真妇女和儿童。
男人们拿着刀枪和弓箭,阻止敌军登城,女人和儿童则拉着绳索,操作着抛石机,向城外发砲。
开封作为宋朝故都,城池雄伟,城内有非常宏伟的宫殿群落,可在蒙金两军激烈的战斗下,城池几乎已经变成废墟。
金军被蒙军困了半年,不仅是粮食消耗巨大,城内屋宅不是被烧毁,就是被拆掉,木材用来生火做饭,石材则被打磨,作为砲石。
不仅是外城的民房,内城的宫殿也是一样。
金军大批器械丢在外城,内城的许多抛石机,都是拆了宫殿的梁柱打造。
清早,饱食一顿的蒙军,在外城摆开阵势,一架架抛石机,被拆卸后,运进城内,在街道和民居的院子里被架设起来。
大批的蒙军,站立在街道和残破的民居中,等待着主帅的命令。
这时速不台打马来到前面,然后翻身下马,同降将崔立一起,爬上屋顶,眺望城头。
这屋顶以前是家酒楼,高度正好与内城的城墙平齐,爬到上面能够看见,城头的情况。
崔立皱起眉头,“元帅,看来昨晚的动静,确实让女真人恢复了一些士气,您看这城头,全是人!”
速不台看了他一眼,明确告诉崔立,“本帅不管这些,你今日必须拿下内城!”
城内断水断粮,再围个几天,就得杀人而食,届时肯定一攻就破。
崔立并不想现在强攻,不过蒙古人担心关中和南阳方向,要求他不惜代价,攻破内城。
“卑职领命!”崔立见速不台下了死令,便只能行礼领命。
速不台拍拍他的肩膀,“这个士气,并不能当饭吃。城内女真人就算士气高涨,他们饿了这么多天,也没了力气。本帅相信,只要你下力气攻打,不要想着保存实力,拿下内城没有问题。”
崔立连忙抱拳,“是!卑职明白!”
速不台颔首,“等拿下内城,灭了金国,本帅会向大汗,表彰你的功绩。届时,封你为世侯,将河南这片交给你来管理。”
崔立一听,眼前一亮,脸上难掩喜色,连忙行礼,“卑职谢元帅栽培,卑职这就去准备,保证拿下开封。”
语毕,崔立匆匆下来,穿过雾气笼罩的街道,去做进攻前的准备。
城头上,金国皇帝完颜守绪,披上盔甲,亲自来到城楼坐镇。
昨天援兵出现在城外,给了城内守军一线希望,不过他们同时也清楚,援兵接近,蒙军却没有撤兵,蒙古人可能会在援兵抵达前,发起疯狂的进攻。
因此清早,内城十多万女真军民,便在完颜守绪的号召下,齐齐上阵,参与到城池的防守。
“援军已经接近开封!”完颜守绪道:“敌军必然会发起勐攻,我们只要挡住敌军的进攻,而援军又继续接近,那么蒙古人就只能退兵。”
众多金军将领颔首,完颜承麟道:“臣等明白!”
这时城外号角声传来,完颜守绪随即站起身来,他起得太勐,一时间头有些眩晕,不过很快就稳住身子,沉声道:“好!蒙军要进攻了,你们各自去守卫划分的城墙,朕亲率忠孝军,随时进行增援。”
“是!”众多金将纷纷行礼,然后按着战刀,脚步有些发飘的离开。
完颜承麟来到一段城墙,他先紧了紧腰间麻绳,降低自己的饥饿感,身后士卒见此,也纷纷效法,用绳子将腰勒紧。
城内断粮,战马早就吃完,军中所有带皮革的东西,也都被煮着吃了。
在勒紧腰带后,完颜承麟只觉得好受了一些,他走到城墙边上,俯瞰城下。
清早,城池内有一层薄雾,完颜承麟站在城头,忽然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完颜承麟皱起眉头,一手举起,低声喝令,“敌军要攻城了,都打起精神,城后抛石机准备!”
一名属下连忙走到墙边,探出身子对城墙背面的砲群喊道:“敌军要攻城了。砲群装弹,准备发射!”
城墙背面坐在地上的妇女和孩子,闻声连忙爬起来,在能战斗的轻伤员指挥下,将砲石装进皮套,然后奋力拉动绳索,只等令下,便发射砲石。
这时城头的男人们,则拿着弓箭,站在墙垛边,张弓搭箭,瞄准城下。
完颜守绪盯着薄雾中的身影,忽然脸色一变,大吃一惊,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近千女真百姓。
崔立投降蒙古,打开城门,放蒙军进入外城,城内守军慌忙撤进内城。
因为事发突然,蒙军进城太快,所以并不是所有的女真人,都退入内城,许多来不及入城的,都被蒙军和崔立俘虏。
这时近千女真百姓,被崔立的人马,逼着走在前头,其中有白发苍苍的老头,有怀抱婴儿的妇女,还有七八岁的孩子,一个个被吓得战战兢兢,面无人色。
在他们后面,是一群拿着刀盾,扛着登城梯子的士卒,他们猫着腰,躲在女真百姓身后,催促着女真百姓向前。
“崔立,我直你祖宗!”城头,完颜承麟破口大骂,一拳砸在墙垛上,鲜血直流。
城头张弓搭箭,瞄准城下的金兵,看见走在最前面的,是自己的族人,不禁都垂下箭头,不知道该怎么干。
“元帅,敌军那咱们卷属当靶子,我们射不射?”城头金军惊慌询问。
这种事情,女真人入侵中原时,其实也没少干,甚至更过分的也做过。
完颜承麟黑着脸,咬牙切齿,一时间难以决定,旁边部将见此,不禁道:“要不卑职去请示陛下?”
完颜承麟闻言,却一挥手,不在犹豫,“不毕竟请示陛下,进入射程,就给射!”
这事情若是请示完颜守绪,就是让完颜守绪难做,作为金国皇帝,不可能当众下令,让士卒去射杀自己的族人,只能属下臣子去做。
这时蒙军驱赶着女真百姓,接近城墙,崔立见属下不伤一兵一卒,就通过了守军砲石轰击的区域,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屋顶上,速不台见此,对于崔立的欣赏又多了一分,对身边之人道:“崔立这人够狠,可以作为我蒙古的恶犬,值得重用。”
城楼处,完颜守绪注意到城下异常,询问道:“敌军接近城墙,怎么砲群还不发射?”
一名将领跑过来,”陛下,崔立那厮拿我们的卷属当挡箭牌,押着百姓接近城墙。”
完颜守绪大惊失色,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蒙军押着百姓攻城,若是守军不攻击,那蒙军冲上城头,城内军民全都要完,金国也要灭亡。
这时完颜守绪不禁焦急的起身,疾步走到城墙边,看着城下的情况,内心急得不行。
面对这种情况,自然是不能犹豫,必须放箭,可是作为金国皇帝,完颜守绪却不好下令。
正当他急得不行时,城后的砲群却忽然发射,抛竿一甩,便腾起一片石雨,与此同时,城头守军,也怒吼着射出箭失。
巨石落入人群中,将前面的百姓,后面的蒙军一起砸成肉泥,城头守军射箭时,有意识的避开前面的女真百姓,可还是有大批百姓被箭失射倒。
完颜守绪见此,心中松了口气,可脸上却满是痛苦,悲痛万分,痛哭流涕,“勿伤朕百姓!勿伤朕百姓!”
刀箭无眼,完颜守绪没有下令停止射击,只是要说不要伤害百姓,可女真百姓夹杂两军之间,那能躲过伤害,很快就死伤殆尽。
崔立见城头上的守军,不顾及自己的卷属,当即拔刀,然后向前一指,大声怒吼道:“进攻!”
他一声令下,蒙军挥刀砍翻挡在身前的女真百姓,便拿着盾牌,扛着梯子向城下冲锋。
城内所有的女真男子,除了重伤员外,轻伤的士卒也包扎后,登上城头,进行防守。
这时面对蒙军的进攻,饥饿的女真士卒,勉强抖擞精神,准备进行血战。
“将士们,我们的援兵已经抵达开封附近,只要我们打退敌军进攻,就能够等到援军为我们解围!”完颜承麟大声喊着,做最后的动员。
城下,随着崔立大声喝令,进攻的号角吹响,扛着各种攻城器械的蒙军,从各个街道和房屋内冲出。
蒙军登城步兵,自己顶着城头的箭雨,冲到内城下,城头弓手向下射击,箭失呼啸射向蒙军,蒙军士卒奇刷地举起盾牌,箭失噼噼啪啪射在盾上,发出一连串‘哚!哚!哚!’的响声。
内城不比外城,没有护城河,蒙军步军可以直接冲到城下。
他们一部分扛着梯子往前冲,一部分用盾牌在城下结成盾墙,大批弓箭手躲在盾墙后,向城头放箭,密集箭失如蝗虫般的铺天盖地射向城头,压得城头上的守军抬不起头。
趁此机会,扛着梯子蒙军士卒,梯如潮水般地向城下杀来,接近后迅速架起梯子,士卒脚步蹭蹭的向上攀爬。
“滚石檑木,给我砸!”蒙军抵达城下后,便进入了城头守军的射击死角,完颜承麟当即怒吼。
一名金军士卒闻令,举起一块石头,冒险起身,可刚露出身子,城下便一箭射来,正中胸口,士卒惨叫一声,连人带石头一起栽下城头。
完颜承麟见此,当即怒吼,“发射震天雷,压制敌军弓手。”
城后的砲群闻令,其中几架砲车,从仅剩的几枚震天雷中,拿出两枚,然后迅速发射。
“轰隆”两声巨响,城外蒙军弓手动作稍息,城头的金军立刻举起石头勐砸,将攀爬到一半的蒙军砸了下去。
金军士卒又向城下泼洒金汁,倾倒热水,攻城梯上顿时惨叫一片,蒙军士卒痛苦万分的跳下登城梯。
一时间,进攻的蒙军损失惨重,不过崔立下了死命,为了能够得到蒙古的奖赏,成为一方世侯,他不断投入兵力。
蒙军的进攻连续不决,在他们疯狂的进攻下,几处城墙开始有蒙军冲上城头。
城上的金军鼓起最后的勇气,两军激烈搏杀,以命相搏,只杀得血肉横飞,天地变色。
速不台站在屋顶,看见守军英勇作战,一名女真人被弯刀刺穿了胸膛,他迸发出最后的力量,抱着蒙军士兵一起摔下了城墙。
“本来这内城可以轻易攻下,被赵泰一弄,让女真人看见希望。现在守城的女真人跟疯了一般,害本帅多损失这么多将士!”速不台见金军顽强抵抗,不禁怒骂赵泰。
这时进攻的蒙军损失惨重,不过速不台却没有下令撤兵,时间紧急,蒙军只能不惜代价的攻城。
崔立见速不台没有下令,只能咬牙督战,“守军断粮多日,他们士气再高,没有吃饱,也舞不动刀枪,拉不开弓弦!将士们给我继续冲,谁先攻入城池,赏钱千贯。”
在崔立的督促下,蒙军士卒不计伤亡的冲锋,巨大的伤亡,使得进攻的蒙军杀红了眼。
这时蒙军不断投入兵力,蒙军已经不顾伤亡的勐冲城头,很快城墙下面便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崔立判断的没错,赵泰派遣完颜承德,摸到开封城下,制造动静,给了守军信心,让他们恢复了一定的士气,可是却并没有改变,城内守军粮食断绝的事实。
打仗是个力气活,没吃饱,就舞不动刀枪,就拉不开弓弦。
战斗持续到中午,城内守军虽然拼死抵抗,但饥饿却使得他们没了力气。
在激战半天后,不少士卒已经提不起刀,他们举起石头的动作便慢,砍向蒙军的战刀,开始缺乏力量。
一名守军,艰难的举起石头,刚准备往下砸,一杆长枪就直接刺来,从下颚捅进他的脑袋,士卒直接被挑下城头。
这时蒙军跳上城内,一名绝望的金军,想要抱住蒙军,一起跳下城去,他冲过来抱住蒙军的腰,可却没了力气,怎么也抱不动。
蒙军反应过,一脚将他踹翻,在他身后,一名接着一名的蒙军跳上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