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逐渐平静下来，面颊上的红晕渐渐褪去。她整理了一下仪容，脸上又恢复了机械般冷静缜密的神情。
“如果把三年前的实验结果公开，那么从实验者的表现看，实验终于在今天取得了迟来了三年的成果。资料的公开必将伴随着实验的重启，如今这位实验者先生也将深陷危境。”
她抬头看向尤里西丝，身高的差距令安娜有些困难地微昂着脖子：“现在选择权在你手里里了，尤里西丝少尉。”
尤里西丝沉默了，一时间屋内只有各种监测仪器单调的低鸣声。
“说说实验结果吧。”良久尤里西丝才开口道，“这样的实验有没有隐患？”
安娜推了推左眼的单片眼镜：“从结果看，他已经成功抵御了白银化的趋势。因为他细胞内液中白银粒子的存在，作为抗体的圣银粒子将会在体内源源不断地产生，从而免受白银的侵蚀。而对梅茵菲娜·奥古斯都的白银化趋势的抵御方法正是由此而来。”
“这种调节机制既是屏障，又成为他窃取圣徒伟力的枷锁。所谓的圣徒，即是骑士团中承受白银侵蚀极限，站在圣银化顶端的十二位骑士。如果能探寻实验者如今解开枷锁的秘密，或许就是把圣徒拉下圣座的那一天！”
“你会被触怒吗，准圣徒——‘骑士’构装适格者，尤里西丝少尉？”
安娜的目光戏谑。
尤里西丝垂下眼睛，似乎对安娜口中圣徒的权威完全不挂在心上：“你还没有告诉我，他身上有没有存在隐患。”
安娜的回答非常直截了当。
“就算人体的免疫系统都会有失效的时候。而实验者体内圣银粒子的具体产生根源亦无从得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也许站在你面前的就不是他，而是白银的恶魔！”
“不过你还可以把他再交给研究院——”
“我拒绝。”尤里西丝想都没有想就一口回绝了。
安娜眯起碧绿的眼睛，“那么交给我呢？”
“这是人，不是你的实验材料！”尤里西丝从喉间发出低声的咆哮。
“这只是一个提议。”安娜用笔点了点手中的文档，“之后我会去向实验者先生亲自验证的。”
她很微妙地用了验证这个词，而不是说明或是询问。
“他会杀了你。”
“我不这么认为。”安娜扯开话题，从手中文档的最后一页翻出一张纸，阅读起上面的讯息，“骑士团第十四小队‘流沙’全灭。唔听你说似乎还有一位幸存者？这可真是个有意思的消息。”
“你去做一名政客或许更有前途。”
“我会认真考虑的。”
纵然是两个在各自领域都无比出色的人，也免不了因为抱有敌意而陷入言辞交锋的窠臼。
突然急促的低鸣伴随着警报声响起。
安娜皱起眉，把目光重新投向监测仪上的曲线。
舒所在的圆柱形容器前，监测仪上代表着心率的曲线渐渐滑落，他的生命体征走向渐渐衰弱。而与此同时，代表着舒体内粒子平衡浓度的曲线如毒蛇昂首般骤然向着白银一侧拔高！
尤里西丝来不及发问，脑海中便突然回想起刚刚安娜所说的隐患。
梅茵菲娜正是骑士团的十二圣徒之一，她体内的粒子浓度是远大于舒体内的浓度的！
那么如果将两个人的血液进行交换的话，那么就算圣银粒子会输入梅茵菲娜体内，但是梅茵菲娜体内的白银粒子却会可怕地倒灌进舒的体内！就像是将清水和墨水混合，纵然清水能稀释了墨水，但是墨汁却更加侵染了清水的本质！
这对舒来说是致命的！
抵御白银侵蚀的免疫系统失效了！
尤里西丝的脸颊霎时间变得惨白。她没有丝毫犹豫，朝着不断记录着数据的安娜厉声喝道；“快停止输血！”
安娜抬头笑了笑。
难道……尤里西丝有了不好的联想。
“我说了，我会亲自向实验者先生验证的。 ”她一边继续记录着数据，一边面色如常地说道，“在医生之前，我还是一名科研工作者。”
尤里西丝一把提起安娜的领子，将她狠狠抵在玻璃墙上，文档和钢笔一起掉落在地。
“啊。”安娜发出惊呼，似乎在惋惜地上摔坏的笔头。
“我说了，立刻停止！现在！”尤里西丝胸前的高耸剧烈起伏着，眼中的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我还以为你会说要杀了我呢。”安娜若无其事地说，目光扫过尤里西丝胸前白腻的沟壑，“看来你也不是只有胸大。”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她的目光闪过一丝狂热，“你相信人体的奇迹吗？”
“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安娜的话音刚落，便见得粒子平衡度的曲线上升趋势渐渐缓和下来，显然是舒体内的自我调节机制在发挥作用。但是情况仍不容乐观，即使曲线上升趋势停止，但平衡度依然在很高的位置，处于失衡状态。除非回归零点，否则白银化的趋势依旧不可逆转。
安娜被放下来，她推推有些歪了的单片镜，还没来得说些什么，眼前一道影子闪过。
“啪！”
房间里响起清脆而响亮的耳光声。
安娜左眼的单片眼镜被打飞，脸颊上慢慢显露出清晰的红指印，逐渐浮肿起来。
“得罪一名医生可不是什么好事。”安娜的神色依旧，碧绿的左眼费力地眯起来，眼角下方的血痕鲜艳。
尤里西丝没有说话，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监测曲线。她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动手，扼住这个疯子的脖子，把她掐死在自己的幻想里。
就在这数十秒的工夫，曲线又走过了一段，有了一丝将要下降的苗头。尤里西丝默默捏紧拳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器中的少年挣扎于死亡线上。
与之相对的是，梅茵菲娜的心率曲线一直平稳，过高的平衡度曲线也在下降，一切良好。
一命换一命。
时间推进，舒的平衡度曲线开始下降，尤里西丝不由得轻轻舒了一口气。
而当她眼角瞥过容器中的景象时，松懈下来的表情凝固了。
那原本血色缭绕的溶液此时完全化作了银白色的海洋。
彻底的白银化。
“啊哦。”安娜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看起来似乎失败了？”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至少救活了一个人不是吗？”她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捡起来戴上的破碎镜片，“还是说如果当时你知道实情，会选择这位少年，而放弃你们骑士团副团长的性命？”
尤里西丝没有时间再发泄自己的愤怒了，她一咬牙，伸出自己修长白皙的手臂。
“跟我交换！”
安娜楞了一下。
“让舒跟我进行血液交换！”
一定还有希望。
“你们的血型匹配吗？”安娜摸了摸自己肿起来的左脸。
“那就给我检测，现在！”尤里西丝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迸出来，“……就当是我求你了！”
“哦呀。”
安娜走过到实验台边上拿起针筒：“既然尊敬的尤里西丝少尉都这么说了——”
她突然停下了话头。
舒所在容器之内的溶液，已经渐渐开始凝固成银色的结晶。
“看起来似乎来不及了呢。”
安娜匆匆跑到一边，按下了某个按钮。
两座容器之间的通道关闭了，泛着幽芒的水银开始灌入同样是银色一片的容器中。
“你要做什么！”尤里西丝咆哮。
“当然是在恶魔孵化之前，杀死他！”安娜冷静地说，“这段时间，你倒不如看看这位可怜的实验者先生拿命换来的女士的状况……”
安娜把目光落到另一座容器上，呼吸突然一窒。
血色溶液中沉睡的银发少女，指尖微动。
下一刻，她蔚蓝的眼眸豁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