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即将驶进目的地的时候剧烈地颠簸起来。
前面的车厢传来尖叫。
拉斐尔随手拉住了身边走过的人问道:“发生什么了?”
那人茫然地摇头。
但马上有人惊慌失措地冲入了他们这节车厢。
“他们——他们朝这边开枪了!”
拉斐尔下意识地站起身,一瞬间他以为教团终于按捺不住空有暴力无处施展的欲望,想要将他们全歼于此,开启教团与王国之间的战端。
可从突然闯进来的那人的神情看,似乎又不是这样。
“有伤亡吗?”歌莉娅替他提问道。
摇头。
传讯之人的脸上露出莫名的神色,仿佛震撼于某种伟力。
“不,只是受到了一些惊吓,不过……”
他欲言又止,像是在犹豫接下来说出的事实会不会让人以为他在撒谎。
也对,那场景太过骇然,以至无人不被这犹如神之庇护的景象震慑心魂。
传讯者迟疑的当下,所有人的突然视野一暗,淑女们发出惊呼。
他们看到漆黑冰冷的构装骑士从窗口掠过,如阴影随行。
被幽暗鳞甲包裹的身躯遮挡住半截枪身,露出的枪尖缠绕着苍青色的流光,绚烂异常。
拉斐尔一下子扑到了车窗边上,把歌莉娅再次挤到一边,这么近距离观察构装骑士的机会他可不想错过。
视线扫过构装骑士宛如一体的关节,这近代最天才的造物宛如一名全副武装的重装骑士,身形修长而四肢稍显宽大,全身金属机械的冰冷质感散发着超越时代的气息,森然如深渊之影。
目光向上看去,他有些好奇是谁在驾驭着这具与众不同的构装。
棱角分明的漆黑面罩与耳根贴合之处,隐隐露出一缕黑发。
而从眼角可以瞥见的列车前方,大批构装骑士持枪列队而立,封锁了轨道外的每一寸空间。
拉斐尔看到,随着列车与身边的深渊骑士的逼近,为首的构装骑士毫不犹豫地挥下了手臂。
他猛然起身,绷直了腰杆。
“你看到了什么?”身后传来歌莉娅疑惑的声音。
“也许事态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外了。”拉斐尔苦笑着说,转身走向前面的车厢。
“什么事态——你去哪里?”歌莉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焦躁不安地跟上来,不停地发问。
拉斐尔刚回头想要说些什么,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突然按上了他的肩膀。
“回去。”有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蓦地回头,一张冷峻而漂亮的脸蛋映入眼帘。
她齐颈的金发被细心地打理过,柔顺地落下,发梢末端调皮地打起卷儿。紧身的骑士团战斗装束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妩媚动人。
她一身戎装,慵懒尽去,英气逼人,令人无端想起高山裸岩间孤傲的雪豹,又如神话中的凤凰,美丽而耀眼。
尤里西丝·凡·路德维希,骑士团少尉,实际掌控着教团的三大家族之一路德维希家族的唯一合法继承者。
真正的“骑士”。
“我去。”她说,嘴角噙着冷笑,“把这个自以为是的臭小子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她朝列车末端的车厢走去。
严正以待的构装骑士随着安德烈号令的挥下,机械肘部固定的骑枪解锁,顺势下坠落入抬起的金属手掌中。
列队,提枪,长枪如林,如渊如狱。
舒随着列车疾驰,风在耳边呼啸。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废气挤出肺部,瞳孔中的光亮渐渐被重重机影遮挡,渐渐黯淡。
舒抬起枪尖,苍青色的异彩如流苏飞散,好似有某种生物从长眠中苏醒。
大凤之姿,煌煌如烈日升腾。
他似苍鹰掠袭,又如飞蛾扑火,绝尘而去。
熄灭的幽暗眼眸中,溅起些许星火,将黑暗点燃,山火般自眼底肆虐开来。
一骑当千!
悬崖长桥之上,单骑冲向森然枪林,如蚍蜉撼树,义无反顾。
列车驶过的阴影一瞬间遮蔽战局残酷的开端,徒留金戈之声咆哮。
当喧嚣声去,漆黑如墨的骑士如魔神般立于败者之上,绮丽的光芒缠绕枪身,背影沉默而决绝。
仅在接触的一瞬间,树起的枪尖就被无形的屏障冲折。他如利剑冲破阻碍,势不可挡,硬生生在密集枪林之中,犁出一道绵长沟壑。
安德烈绝望地咽了口唾沫,从喉间艰难地挤出声音,“这不可能!”
像是听到了他的话语,漆黑的骑士回头,目光落到他身上。
“重整队形!”安德烈嘶吼,抬起头,从牙缝中迸出字句,“围住他,不要让他靠近研究院——他是异化者!拦住他!”
“不惜一切代价!”
笨重的骑枪被遗弃,与桥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安德烈拔出构装腰部的利剑,怒吼着冲向弥漫着银色光辉的黑色骑士。
倒地的人挣扎起身,拔剑,其声铮铮,眼神决然。
漆黑的骑士丝毫不为所动。
舒面罩下的脸庞苍白如纸,他有些低估了这些骑士的决心。
莫名的力量把他包裹起来,替他深可见骨的伤口止血。构装能被强大的意志驱动,但人体不能,它有极限。
失血无法补充,精神的透支无可挽回,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尖叫,在哀嚎,如铁幕般的疲惫沉沉压来。
他快要到极限了。
仅仅是一刹那的失神,茫茫剑光便如汹涌潮水将他淹没。
舒微微眯起眼睛,没有动弹,似乎放弃了挣扎。
这一刻意志代替躯体行使权能,肆虐的暴风以漆黑的骑士为原点席卷,来袭的剑刃如同被无形之手掌握,在空中凝滞、扭曲,最后铿然破碎。
何等绝望。
第十四小队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被神祇般的伟力震慑住了。
但也仅仅是一瞬。
漆黑的骑士徐徐穿过僵直的构装骑士的包围,如君王检阅他的臣民。
他似乎无意伤人?这念头仅仅闪过脑海,莫大的屈辱感便涌上心头,安德烈咬牙挡在漆黑骑士行进的路线上,剑刃残破,眸光如血。
拦下他!
舒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眼前这名悍不畏死的骑士,抬起了手。
恐怖的重压如山岳般瞬间将安德烈压在桥面上,动弹不得,脸颊隔着面罩紧贴着地面,好似臣服。
胸腔被挤压,庞大的窒息感与屈辱感传来。
他嘶吼他咆哮,可无济于事。
他要死了吗?
在安德烈刚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呼吸突然一松。
漆黑的骑士依旧前行着,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拦他的脚步。
他真的是异化者吗?
就当他们绝望地注视着异化者的骑士渐渐离去的时候,枪声突然响起。
如同魔神般不可战胜的漆黑骑士身上溅开血花,不可撼动的身躯动摇着,徐徐倒下了。
就像巨龙死于流矢般不可思议,安德烈一时间愣住了。
通讯器中传来大汉格纳狂喜的怒吼。
“他在装模作样,他已经不行了!”
弹夹上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