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这就是场不公平的决斗。
舒虽然出其不意地放倒了狱卒,但若论真的单打独斗,那么他显然不会是狱卒的对手。
而简不一样,从进入骑士团的那一天起,他就受到擒拿、格斗、乃至搏杀技巧的训练,更遑论他现在手持着利刃。
狱卒想利用简破局,舒又何尝不是?
然而简本身,现在就是横亘在舒身前的最大阻碍。
简躬身,大腿肌肉偾张,嘴角牵引出凌虐猎物前戏耍的快意。
他踏步发力,如箭疾掠,侵略似火。
舒只来得及匆匆侧身,便觉得左臂一凉,随后刺骨的疼痛传来。
被锋利的刀刃深深割裂的皮肉翻卷,温红的血液霎时间就盛满了血肉的沟壑,在他的喘息间徐徐淌落。
流失的血液不止在带走他疲惫的身体里所剩不多的体力,更让他的手脚开始觉得冰冷,额头开始泌出冷汗。
在如此凶险的关头,这可真是一个不能更糟的消息了。
可舒无法有丝毫松懈,他身前还有凶兽环伺。
简在欣赏着舒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刀锋在指缝间起舞,倏地反手握住,凶焰迸发,再次扑袭,来势汹汹。
舒捂着左臂的伤口站在原地,似乎是放弃了挣扎。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地上凌乱的尸体,其中被他撞晕的狱卒指尖轻轻颤动,正要从昏迷中苏醒。
在刀刃再次朝他刺来的时候,舒似乎因为体力不支,一个踉跄踢到了地上的躯体,就要被绊倒在地。
简虽然扑了个空,可在舒要倒地的间隙却好整以暇地调整过来,刹步,拧转腰身,回首,右掌反握,左手在匕首柄端加力,全身拧成一线,力道如弓弦迸发。
利刃没入舒的右肩,直抵肩胛骨。
他脸上泛起狰狞的笑容,再次发力,想要活活剖开舒的整个后背。
舒顺势前倾,将不愿松手的简带倒在地。他一个翻滚,靠在肮脏冰冷的地面上,借力屈腿将再次扑来的简一脚踹开。
简被突如其来的重击带的失去平衡,撤步不断保持着重心。
却被地上升起一只粗大手掌突然握住脚腕,一下子摔倒在地。
狱卒站起来,手上的枪口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他的目光扫过还在尖叫发泄的囚犯们,眼神如同极地寒风,将他们的神情冻结。
舒扶着身边的铁栏艰难地站起来,上身被血色浸染,脸色因失血而变得苍白。他急促地喘息着,新鲜空气大口灌入肺部,加速血液循环来刺激他麻木疲惫的神经。
狱卒只瞥了他一眼,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简的身上。
显然在他的心目中,舒已经威胁不到他了,而经过正规训练的简显然更具有威胁性。
简从地上爬起来,提着匕首,尚且温热的血珠从刃尖滚落。
他注视着滚落的血珠,喉结轻轻咽动。
褪去文明的外皮,重新陷入猎杀与被猎杀的樊笼的人与野兽又有何异?
痛饮敌血,何等畅快!
“你这个该死的疯子!”狱卒的枪口指向简,示意他看向舒,“杀了他!”
“他不是你的仇人吗,快杀了他!”
简看着他。
“杀了他!”狱卒重复道,枪口晃动,威胁之意十足。
他同伴的死亡似乎对他来说毫无影响,冷漠无情。
“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呐。”简笑起来,嗓音因怒火灼烧而变得嘶哑,森冷扭曲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
他慢慢地朝舒走去。
狱卒的神情一松。只要简杀死了舒,那么他就可以把这些归咎于一场监狱的暴动。
因为同伴的失误打开了简的牢门,而让他仇杀了目标人物。
死得好,死得好啊。
黑色的眼瞳中倒映出简徐徐而至的身影,烛焰在他身边飘摇,从通风口灌入过道的寒风呼号。
舒的神情依旧沉静而淡漠,像是平静地迎接死亡。
简的嘴角咧开,杀意勃发。
——却不是针对舒的。
在舒轻微波动的目光中,简弯腰,反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枪口,将匕首送入狱卒的胸口。
枪声响起,子弹在墙上打出一个个凹坑。
“你这个……”狱卒像被放空了全身力气,颓然倒下,口中不停冒出血沫。死亡如阴影随行,在他的脸上投下大片阴霾,恐惧潮水般袭来。
“疯子?”简耸耸肩,蹲下身在狱卒的衣服上擦拭干净刀刃。
“野兽不会在觊觎他猎物的目光下捕猎,更别论猎枪当头。”他俯下身,在将死之人耳边低语。
“你说我们人啊,跟它们有什么区别呢?”
狱卒的喉咙滚了滚,喉间的咒骂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双目翻白,死亡突然降临。
简站起身,摊开双手,朝舒看去。
“现在没有人打搅我们了。”
他舔舐一下干燥的嘴唇,仇恨如火焰在胸腔鼓动,化作他不竭的动力。
舒笑了一下,目光却反而落向地面。
简顺着舒视线望去,面色遽变。
从狱卒手上滑脱的手枪早已不见。
舒抬起手,枪口指向简。
虽然浸透了鲜血,可他持枪的右手却没有丝毫波动。
“愤怒和仇恨让你变得更加愚蠢。”舒说着,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随后牢房中变得一片寂静。
除了匕首坠落的清脆响声。
“你不杀我?”简的捂着被子弹贯穿的手腕,声音嘶哑。
舒调整枪口,将它指向简的胸口。
“作为复仇,我本该在这里开上一枪。”他说。
“但是我改变主意了。”
“你已经足够可怜,而杀死你的也不应该是我。”
自始至终,舒的枪口都指着简,没有丝毫松懈。
“你可怜我?”简难以置信地提高了嗓音。
“你可怜我!”
他从未感到如此的狂怒,哪怕被舒嘲讽刺激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暴怒的火焰在胸腔中爆炸开来,仿佛要撕裂他,双目赤红透着血丝。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怒吼着,双臂胡乱挥舞着。
监牢中的其他囚犯畏惧地看着这个疯子。
舒冷眼旁观。
简凶狠地朝他扑过来,想要将他撕成两半。
舒在他的腿上开了一枪。
简滚倒在地上,对疼痛恍若未觉,双臂挣扎着抓向舒的脚腕。
又是一枪。
舒没有继续搭理在地上翻滚的怒火野兽,抬起步伐,朝着出口前进。
鲜血在他身后铺就深红地毯,烛火织成王冠。
舒打开门,光明为他披上戎装。
他握紧枪柄,就仿佛握住了权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