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集体潜意识最深处。

以【窫窳之尸】、【贰负之尸】、【王亥之尸】、【夏耕之尸】这四位人皇的尸体为锚点。

上古十二尸的梦境就像是一道丑陋的疤痕，牢牢与人类的梦境结合在一起。

哗啦啦...

两道神光湛湛的人影，靠着完美的【门之钥】指引，顺利穿过天门上的漏洞，成功逃离了玄胎平育天。

夹杂着淤泥的黑色潮水，裹挟着王远和大司命一起奔涌而下。

中途不停幻化成千万只漆黑的手掌，想要捉住他们，却始终未能伤之丝毫。

甚至当两人脑后，那只能用浩瀚来形容的五彩【功德金轮】勐然张开。

凡是落到五彩神光之上的恶念黑泥，顿时就像是落到烧红烙铁上的水珠一样，转瞬就被蒸发一空。

十万阴德可化一圈金色道【功德金轮】，满足加入九兵的门槛。

百万功德合成一道，才能让功德金轮化作神佛般的五彩圆光。

就连王远脑后都有两道，还有数百万没有转化的【阴德】，一直存在《小生死簿》里。

大司命更是不用多说，历经上千年的悠久岁月，她的功德早就如山如海，威烈煌煌，宛若大日。

在这遍地黑手的怪诞景象衬托下，他们两个就是货真价实的神佛！

王远看着圆光之外被不断蒸发，或者说正与之“滋啦滋啦”互相湮灭的黑泥，心里微微一喜：

“先前咱们没有来得及仔细研究，现在看来，这恶念黑泥似乎也不是不能彻底消灭。”

当然，这喜色也只是一闪而逝。

【功德金轮】或许有效果，但完全不具备可复制性。

【阴德】天报之，是天人感应而来的福报；人心愿力则来自人道，两者相加天人合一，才能构成免疫龙气的功德金轮。

这种高层次的力量才能用来抵消恶念黑泥。

可九兵中拥有这种等级【功德金轮】的，只有【尸解仙】和一群阴司鬼神部的仙官。

让他们消耗干净身上的功德，也对抗不了发源于三十三天，几乎无穷无尽的天河。

“众生之恶，还有不停累积的业力...”

大司命伸出一只手来，捏住了一根虽然无处不在，却只有青篆真人境界以上才能看到的红色气生根。

另一只手发动自身的权能和冠绝天下的【紫微斗数】，从这个世界的根源中搜索恶念黑泥的一切情报。

“道经第一句：‘吾常闻，非人勤以求知，乃知者勤以求人也’。

活过来的知识在一刻不停地‘追逐’人。

它们的这种‘追逐’残酷而没有感情，就像猎鹰和猎狗捕捉兔子一样。

【杀生树】通过延伸向人间的无数气根‘活化’知识、概念、传说、神话等等。

再肆意猎食有情众生，一层层消化吸收，供给自己成长。

若说它是一棵概念上的大树，那沉淀在天河中的恶念黑泥，就是它生长过程中化作尘泥的落红和树叶。

携带着被吃掉的有情众生心中，最极致的负面情绪和无穷业力，沤烂、发酵，已至变成腐蚀人心的剧毒。”

“【杀生树】像自然界的同类一样，草木枯荣，周流往复。

只要她依旧寄生在我们这个世界上，不停吃肉喝血，天河里的恶念黑泥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

我预测，如果还是按照‘一元初始，万象更新’的时序规则。

这【人道洪流】或许在平时只是小打小闹，但每年秋天落叶的时候，却必定会格外泛滥！

三十三天在上游随意向着人间倒垃圾，怕是用不了三五年，这人间的道德风气就会出现大滑坡。

不要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就算有老人摔倒，也未必有人敢扶啊！”

影响深远的【道化天灾】实在太过棘手，就连向来神经粗壮的大司命，也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

输红眼的【百眼灵官】，明显是还不愿意放弃。

两人身后的磅礴水流中，海量的人头虫豸和黄粱妖也跟着追了下来，中间还夹杂着数不清的残肢断臂。

境界越高，容许通行的时空湍流就越苛刻。

后门对这些下级卷属的通行限制本就不大，即使在半路上损失四五成也毫不心疼。

“除了恶念黑泥之外，就算【天官】下不来，单单后续这些不怕死的各级卷属，早晚也是一个大麻烦。

需要派人镇守在这里才行。”

王远眉头一皱，已经想到了手中那枚【催生令】的第一种用途。

——帮助凰妩制造一群适应梦境的卷属，再好好教他们...数理化。

想到这里，脑海中的想象力轰然爆发。

“长空又放红核云，怒吼挥拳显巨身。横目南天震虎口，寄心北海跃龙门。敢向恶鬼争高下，不向霸王让寸分！

敕令，召请核平真君临坛！”

“应诏！”

伴随着雷鸣滚滚的应和之声，一道头顶环状法冠，顶天立地的巨大光质人影，陡然浮现在他的身后。

二话不说，攥起拳头便是一发【大道至简】轰了过去。

无边无际的炽烈白光吞没一切，又沿着天河逆冲而上，甚至穿过“后门”狠狠砸进了对面【百眼灵官】的梦境中。

一击之下。

除了一群虫子彻底烟消云散。

不出意外，天门上那道被上古十二尸蚀穿的裂隙毫无变化。

天河之水也在稍稍断流了一阵之后，照样继续奔涌而来。

倒是“后门”对面传来了一声属于【百眼灵官】的凄厉哀嚎。

显然这“内爆”的大道至简，对一位天官来说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王远却没有放在心上。

就连当初【祸蝶】的前身，盘踞在登州府集体梦境中的【梦蛾】，都必须被从梦境抓出去后才能彻底杀死。

百眼灵官就算叫得再惨，又怎么可能会死？

不过，梦境中的【大道至简】打不死她，但耽误了几个呼吸的功夫，【斗战胜王】也终于杀了进去。

“百眼，你找死！”

紧随着六耳猕猴炸雷般的暴吼，挥舞长棍开始拆家。

随后本来就在围杀梦中镜像的【黑太岁】也加入了进去。

“数千年的筹备啊，全都毁于一旦！

坏本尊好事，你们才该死！”

换来【百眼灵官】一阵阵恼怒至极的厉啸。

这场【天门】之上的大战，跟王远他们暂时是没有什么关系了。

王远收回太白化身，抱起已经精疲力竭的凰妩，几人冲出人类集体梦境，跳上了东海之上的高空。

脚下铺天盖地的白雾好像亿万匹雪白的骏马，从摩罗四岛拐了一个弯，踏碎东海之波直奔赤县神州。

即使这已经是第一波洪流的尾巴，却依旧气势骇人。

“既然它已经成了一种与天道不可分割的自然现象，或许我们还可以将这【人道洪流】再稍稍削弱一下...”

这么想着，王远已经随手掐出了【燮理阴阳】的印诀。

他的算盘打得很响。

【燮理阴阳】的神通本质，是将天地之间已经存在的某种磅礴能量化归己用。

虽然永远不可能超过天地自然的上限，也不可能让能量凭空而生。

却能让吞没一切的海啸，按照自己的心意转向；能让高处的巨石滚落，将势能转化为动能...

让茫茫沙漠中的流沙陷落吞没一座古城；让沉睡多年的火山喷发，宣示天威...

放到这里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道化天灾】在发作之前，还单纯只是上古十二尸的集体梦境。

但在成型之后，却已然实实在在地变成了一种天地间永恒的自然现象！

就好比当量再大的【大道至简】，也不能摧毁一条数学公式，但只需找到窍门就可以用这条公式解决现实问题。

以【燮理阴阳】号令天地，将洪流进一步分流到临海的檀桓去、到乃蛮五部去、到南洋诸国去...

然而。

当王远在凰妩和大司命有些期待的眼神中，一阵掐诀颂咒之后。

土着天道却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响应他这“亲儿子”的召请。

“诶，怎么回事？！”

始料未及之下，王远也忍不住端详着自己的手掌微微一呆。

转瞬之后，他才重新意识到自己这正版的【燮理阴阳】，可不同于能拿来“夺舍”天地的【万物皆备于我】。

充其量只是一个可以打小报告的传声筒。

如果是在正常清除【诡异】的时候。

双方交互的信号是：“老大，弄他？”“弄！”

那这一次就是：“老大，弄他？”“滚粗！”

这个世界所有有情众生，不分种族、国别都是土着天道的一部分。

只是依旧能保持着纯粹性的只有赤县神州一地而已。

这就好比是一个人，其他人诡混居的地方虽然长了可能危及生命的烂疮。

但终究还有刮骨疗毒，重新治好的希望。

他这“亲儿子”倒好，虽说不至于孝到直接拔氧气管的程度。

但为了保住大脑和躯干，却准备直接连天道的手脚都给砍掉，这特么谁能受得了？！

得亏土着天道不具备独立的自我人格，否则一个大逼兜说不定都已经狠狠扇下来了。

不过，王远头顶的劫气倒是一下子空了大半。

现在的结局虽不完美，终究也算是阻止了【天官】降临、

全额的【天道垂青】固然打了一个折扣，却也还是落了下来。

而且道法工业体系也因他而成，崔越他们虽然一口吃成了胖子，但【天道垂青】的大头却同样落到了王远的头上。

霎时，【三洞法身】连带六位【五官】的气息陡然暴涨。

【内景天地·彼岸三界】的好像一颗逐渐变红的青涩果子一样，越来越成熟，独立性越来越高。

身上的【阴德】也从284万，一口气跳到了593万。

而且王远有预感，要是自己能在下一次大潮来临前，帮天道解决掉【人道洪流】这个附骨之疽。

获得的【天道垂青】，应该就足以将自己完完整整地送上【法相】境了。

可是他也忍不住直挠头。

“既然下一波大潮在今年秋天，降低损失的最佳窗口期只剩下半年时间。

连大司命这位尸解仙都没有办法，我这个连‘法有元灵’都达不到的真人，又怎么才能解决掉它？”

......

时间比摩罗四岛晚了半个时辰，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的禹州。

周景焕的老家底四府：登州府、东昌府、武定府、沂州府，再加接收了宋行云的瑕丘府、济阴府。

数日之前，在打完东平湖之战后，泾王就已然坐拥六府五十二县。

接着兵贵神速。

由裴玉楼率本部坐镇登州，又命高继圣直取最后两府中的高平府，周景焕自己则扑向了作为禹州陆上门户的临清府。

这里也是已经在“木偶戏园”变成“小官儿”卖菊为生的乌文才，前一世的家乡（451章）。

暮色之中。

周景焕显化出【兵道法相·五爪金龙】盘踞在州城上空，堂皇霸道的威压笼罩全城。

让城中守军心头惴惴，有人甚至干脆直接跪倒在地。

自从发愿：“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之后，民心愿力对他的抗拒早已消失无踪。

不至于将这攻心之术弄巧成拙，激起对旧皇族的逆反心理。

很快，随着城中一阵短促的喊杀声之后。

豪族出身的临清知府孙青柏，带着自家供养的【道兵】和守军将领一起出门迎驾，大礼参拜。

“臣孙青柏恭迎泾王殿下。

乱臣贼子当代永城候全族上下已经尽数伏诛。还请殿下速速入城安定民心，永城百姓企盼天兵久矣啊！”

随着作为大炎遗老的知府，带领看清形式的守将诛杀首恶，献城归附。

周景焕终于完整拿下禹州，也成为赤县神州九州中第一个鲸吞一州的诸侯。

龙气沸腾，勐然扩展全州。

下土阴世。

铛！铛！铛！...

宛若金玉之声的天音响彻在整个酆都城上空。

禹铸九鼎中，一直存放在第五殿地下的那尊【禹州鼎】突然大放光明。

负责坐镇此间的阎罗化身脸色一变，立刻化作神光沉入地下。

穿透一层无形的界膜之后，来到了一处被浓厚金色龙气充斥的空间。

看向几乎要液化的金色龙气中央，那一尊金灿灿好似山岳般巨大的【禹州鼎】。

原来的时候，鼎口中始终影影绰绰，让他完全看不清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但是随着周景焕正位禹州之主，因为兄弟两人一明一暗，一阳一阴完全共享龙气。

却是让王远终于看清了这大鼎的内部。

一双眼睛却是蓦然瞪大。

“这里面是....历代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