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四个武库中,各有各的工种,分属工作亦各不相同。
其中:左库铸甲胃,右库行战车,下库制弓弩,仁库便以刀、剑、矛、戟为主。
因去年赵国激增了几笔国际订单,为满足楼烦和林胡的需求。
邯郸右库的战车坊从今年开始,已和左库一般,全部投入甲胃的锻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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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库位于大北城的西南角,远离居民区,也是离赵王城最近的一处武库。
仁库的外围四周皆筑有一米来高的夯土墙。
其内正中有一个类似后世厂房一般的铸造间,铸造间占地广阔,呈长方形,房顶烟筒林立,此时正汩汩地冒着白烟。
铸造间的四周又盖有十数个矮小的夯土房,似是匠工的居住间。
仁库的主造唤作欧冶博,据说是欧冶子的后人,当年也是赵国先君花大价钱从越国挖来的。
欧冶博如今已经担任仁库主造三十多年了,他最擅长便是铸刀、剑此类的短兵。
赵雍脚步刚一踏入铸造间的大门,一股热浪瞬间迎面袭来,耳边随即传来连片的叮叮铛铛敲打之声。
来仁库之前,赵雍已经下过命令了,武库的一切工作照旧,匠民无需迎接。
战争在即,多锻一把剑、多铸一把刀,或许就可能多挽救一个赵国战士的生命。
欧冶博此时还在赤着膀子锻铁,见到赵雍一行人,急忙上前稽首拜道:“老臣衣冠不整见驾,失礼了,还请王上恕罪。”
“欧冶师无需多礼,快快起来吧。”赵雍急忙上前搀扶道。
赵雍年初颁布了一条法令,对赵国境内满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免其赋税。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为赵国出了一辈子的力,打了一辈子的铁,值得赵雍对其如此尊敬。
“欧冶师今年多大了,身体可还好?”赵雍扶着欧冶博寒暄问道。
侍立一旁的小宦者,机灵的拿着两把胡凳放在了赵雍跟前。
如今在邯郸城,无论是贵族,还是庶民,似乎早已习惯了胡凳所带了便捷。
“谢王上赐座。老臣今年七十有三了,还能再为赵国打上几把好剑。”欧冶博揖拜回道。
“王上,老工师身体好着呢,听说还时常流连女闾呢。”安平君赵成对自己这位曾经的剑术老师打趣说道。
赵国的诸臣听罢都不禁的微微侧目,似乎都对欧冶博的秉性有所了解。
他们努力的绷住嘴角笑意,想来若不是赵雍在,此时他们恐怕早已哈哈大笑起来。
赵雍朝着身后瞥了一眼,没想到自己三叔还有这么不正经的时候。
不过人果然不可貌相,赵雍没想到眼前这耄耋老翁,骨子里还是个风流种子。
看来他也得时常打打铁了。
“好,好。欧冶师身体无碍,寡人就放心了。”赵雍附和道。
“王上,切勿听安平君胡言乱语……”欧冶博急忙驳斥道。
欧冶博似乎想在这位年轻的国君心里留下个好印象,虽然当年他是因美色所诱才来的赵国。
赵雍摆了摆手,随后正色道:“寡人上次让武库所铸造的一批新式长矛如何了?”
欧冶博立刻起身,朝着身前引道:“已经按照王上的命令,在殳(shu)的基础上截短了五尺,殳头缩短五寸,王上请看。”
欧冶博边走边说,将赵国君臣引到了一处兵器架前。
赵雍一眼便看到了陈设在那的一把另类短殳。
短殳的殳头此刻正散发着寒光、短而锋利,殳头和殳杆的连接处还有红缨相串,极为显眼。
此时不应该叫殳了,应该称为枪。
赵雍接过长枪,掂量了一下,比在军营里用的殳轻便了不少。
“这短殳校验过没有?”赵雍转身问道。
“已经交由常备营校验过了,缩短了殳头,短殳已经不再适用于噼、砍,如今只能单一的群刺,尤其是两军短兵相接之时。
尤其是这一捧红缨,更是点睛之笔。如此以来敌我两军交战,我赵国士卒便可避免因敌人的血液滑落枪杆而造成手滑脱手的窘境。”欧冶博如实的回道。
身后的诸臣大多都是精于战阵的将领,他们听得欧冶博如此说,自然知道这款短殳的外观虽然没有做多大的改动,但在实际的应用上已经和寻常的长殳天差地别。
他们不禁带着诧异的目光投向赵雍。
赵雍点了点头,其实还有两点欧冶博没有说出来,红缨不仅仅可以防止脱手,还能迷惑敌人的视线,更能校阅兵士们的训练情况。
欧冶博的也没有提长枪运用于骑兵的校验。恐怕在他们看来,长枪根本就不是骑兵用的东西。
“铸造了多少支这样的短殳了?”赵雍将长枪递给了身后的诸臣。
“一千支,仁库这个月,除了必备的刀剑铸造,已经按照相邦的命令全部生产这种短殳了。”
一千支已经有些出乎赵雍的预料了。要知道枪、戟的制做,可不像表面上看着的那般简单。
单单说这枪杆,赵雍开始以为枪杆不是铜铁制的便是木制的,后来他才知道,这东西非金非木,而是一种‘复合材料’。
枪杆大部分用牛筋木为芯,随后在木芯之上还要覆上一层竹片,接着再紧紧缠绕一层铜丝,这样做的目的是在维持了枪杆的柔韧性的同时又能保持其刚性。
最后还要在枪身上刷一层生漆,用于固定和防潮。
一根长枪从生产到成品,其中的工序可谓是十分的驳杂,甚至说制作一把短殳,比铸造一把铁剑还要费劲。
赵雍点了点头道:“这一千支短殳够了,先暂时停止生产,将现有的短殳全部交由北营。”
“喏!”欧冶博回道。
赵雍朝着陈忠招了招手,陈忠会意,将早已准备好的丝帛递给欧冶博。
丝帛上面自然是赵雍绘制的马镫示意图。
欧冶博双手恭敬地接过丝帛,细细地看了起来。
“如何,欧冶师能否为寡人分忧?”赵雍问道。
欧冶博有些窘迫地回道:“王上是想做一副新的鞍鞯?”
赵雍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好在他心中也早有预料,随即他领着诸臣朝着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