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康站起身接过宫女托举着的那枚精致的佩玉,走下台亲自交到姬瑶手中。
看玉佩的形状似裁分成两半的鲤鱼。
韩康望着眼前的乖女,柔声道:“这是昔年赵国先君聘与的信物,如今寡人亲自交与汝手。”
姬瑶双手接过,语气有些感伤地回道:“儿臣此去赵国,后再不能再孝于父王身前。儿臣会向神明祷告,愿父王、母后身体康健,万望父王今后万重身体。”
韩康欣慰地点点头:“瑶儿今后虽为赵氏妇,然赵国之居、切勿忘母为韩氏。”
“女儿当谨记。”姬瑶对着父王恭敬揖拜。
韩康但见姬瑶的神色,他有种错觉自家的乖女在一夜之间终于有点长大了,并不再像以前那般嬉闹。
韩康随即转身,对着身后跪俯着的两个小娘亦敦敦嘱咐道:“汝二人往后行于赵室,对王需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持之免之、需从于后身。”
二女脸色一红,对着韩王恭声拜道:“喏!”
“汝等退下吧,且去王后身侧拜谒宫事。”
……
……
早晨来报,说婚车已经度过了漳水,只要过了漳水离邯郸就不远了。虽然这些天、不用赵雍亲自下场干什么,但连续几日迎见列国贺喜的使者,也是把他折腾的够呛。
此外,函谷前线的兵力动员这几日也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中。战争的步伐可不会因为赵雍的大婚而进行暂停。
这几日他是连轴转,一刻也不得停歇。
龙台宫偏殿。
赵豹、肥义、吴广和苏秦四人进门先对着赵雍作揖道了声:“恭喜王上。”
苏秦当先开口道:“安平君传信,婚车已至武安,怕扰新妃休息,遂决定明日再行出发,明日己时前便可及至邯郸。”
赵豹笑着附和道:“听说韩王陪嫁的滕有三百余人,其中工匠便有五十七人。韩王当真是大气。”
“韩王嫁女可不敢小气。”肥义哈哈笑道。
赵雍神色腼腆伸手让几人分坐。
诸侯嫁女陪嫁匠人和奴隶倒是传统了。(昔日晋献公嫁女,五羊大夫百里奚便是被陪嫁到秦国的。)
如今想来,赵国这边送去的彩礼倒是不亏,反而有的赚。韩国工匠可是前年难买。
赵雍轻咳一声:“秋收进行的如何了?”
“邯郸十七邑秋收皆毕,今已遵王命,开始征兵。”吴广道。
赵雍点了点头。此次对秦作战,赵国打算集兵五万,晋阳两万,外加三大常备营,并不打断动用邯郸和邢襄两地的兵。
邯郸征兵其实也只是为了防止齐国和中山的背刺。这几日齐国的小动作越发频繁了起来,据可靠消息,齐国临淄也已经开始征兵了,所求为何不言而喻。
而中山表面看起来对赵国毕恭毕敬,但亦不得不防。虽然下手的概率不大。
此次对秦作战,赵雍依然打算亲临前线,一直以来他都将秦国视为自己最大的敌人,对于这样一个千载难逢削弱秦国的机会,他不允许中途出现任何差错。
其次便是可以借道横穿魏、韩两国之土、考察韩、魏、秦三国的地势、民情。
对赵国来说,他的敌人从来都不止是一个秦国……
此次合纵伐秦,列国是不是各怀心思他不知道,但赵雍此时确有自己的筹谋。
既然打算亲临战场,那他便是赵国的最高统帅。邯郸方面依旧由吴广协同赵豹监国。至于邢襄有李兑拱守。
“列国这几日可有动静?”赵雍问道。
“王上,这是从秦国传来的消息。”苏秦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简书递了上去。
随后又道:“魏国已经集兵八万武卒,魏王以犀首为上将,朱威从副,率军亦从大梁朝着函谷关进发了。韩国以安成君韩悦为上将亦于韩境征兵。楚王使令尹昭阳集楚卒十万而今从郢都出发。”
赵雍看着手中的简报,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列国的动作很快,但秦国的动作好像更快。
赵雍让陈忠将简书拿下去给其余三人传读。
秦军敢战,果然是有本钱的。据都察院所报,秦军已经在蓝田集兵十五万,西部的后续之兵还在源源不断的向函谷推进。
十五万,秦国此战看来是将血本都给压上了。
“燕国可有动静?”赵雍不禁再问道。
“燕王自平舆归返后,便一病不起,如今燕国已经由太子会代为监国。”苏秦如实回道。
“哦?”一旁的肥义几人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不会是故意如此的吧,借装病来一出拒兵媚秦的把戏?
赵雍目光望向苏秦,悠悠道:“武安君是否知道些什么内情……”
苏秦思慎片刻,神色不变地回道:“臣在燕之时,燕王确有隐疾。”
听到苏秦这番话,身边的众臣瞬间露出一副了然之色。
这武安君的风流往事,他们也是有所耳闻。
赵雍点了点头,平舆会盟、他便觉得燕王脸色不正常,而今苏秦也这般说,那便是实情了。
不过,如此以来燕国恐会生变。伐秦若少了燕国之兵,以四国之兵对上秦国单从兵力上便没有了太大的优势。
而齐国集兵的目的,看来也是如此了。
……
……
八月初三,宜婚嫁、祭祀。
今日天气不错,阴沉的天空时时吹来两股清风,给这炎炎的烈日注入了一丝凉爽。邯郸城内外此时聚集了大量的百姓、庶民,从郭城一直蔓延到赵王宫的护城河外。尽管人们被层层侍卫抵在了外围,但依旧挡住不他们的热情,他们此时目光眺望着远方,隐隐在期望着什么。
过了一会,城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紧接着人们耳边便传来一道宦者尖刺地高喝声:“婚车到!”
呜!呜!呜……悠长的号角声紧跟着响起。
姚岚也在观礼的人群里,她站在一处被侍卫圈起来的高处,看着面前这样庄严且宏大的场面,她的心中确实有些复杂。
身旁的姚娃骑在一个老妇的脖颈上,兴奋的看着不远处那隐隐在望的华丽乘舆。“阿姐,你搬进王宫的时候,也会坐那样的车吗?”姚娃傻傻地问道。
身旁拱卫的侍者听罢不禁低下头,姚岚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说道:“我真担心汝,汝都十一岁了,还那么傻。”
邯郸的上空弥漫着贡品的香气,以及焚香的气味,还有因为天气炎热、人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微酸汗味。
就空气中像着弥漫的气味一样,姚岚心中此时也有些酸。她明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受,如今她的心情消沉无比,她只能尽量的去控制自己的言行。
兴许爹爹说的对,自己就不该有这种想法,她就不该嫉妒。但……哎,反正他今日就算不娶韩女,也会娶魏女,娶妻女,娶楚女,况且王宫中也早就有了。就算是不嫁于他,去和别的宗室豪门和亲,那个豪族不是三妻四妾?谁又能抵的过他?
随即姚岚坚定了眼神,他喜欢自己就好了,自己不能在如此了。
过了许久,人群中有细微的说话声响起,姚岚不禁转头望去。
最先进入人们眼帘的是那一排排身披红绸的送亲侍卫,其后又跟着紧跟着一辆辆载满货物的马车。终于,一顶极其华丽且宽大的乘舆逐渐开始进入人们的视线之中。
虽然事先有人告诉过百姓们,乘舆来时要肃静,但此时人们还是忍不住一边跪拜,一边悄悄议论起来。
赵王宫的迎亲使也从王城走了出来,与送亲的韩国使者见了礼,随即乘舆继续向宫城内缓缓驶去。
赵雍身穿正服,头戴冠冕,腰间还佩戴着象征王者着的长剑,他站在王城的高台之上,其下站满了文武百官、列国使者。人们都在侧目朝着宫门外窃窃张望。从他们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宫门外那顶奢华的乘舆。
……乘舆缓缓驶过护城河。乘舆内的姬瑶穿着一身宽大的婚服,婚服裁减得十分得体、衬地她的身材亭亭玉立、十分端庄,婚服颜色以鲜艳的红色为主,下摆和袖口绣着绚丽的花纹点缀着些许绿色,其象征着赵国的火、木德。她的手中还拿着一把阔大的执扇,朱唇嫣红万千青丝挽着华贵的云髻高髻,发髻上用玉钗简单地点缀着。
姬瑶此时也是紧张非常,手心都出汗了。
但相较于姬瑶,乘舆内的另外二女更是紧张地攥着她的下摆:“公子……大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二女紧张地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姬瑶轻轻拍了拍二女的纤手,安慰道:“大王是个很好的人……”
随着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近,在万人的瞩目下,赵雍心也不禁跟着砰砰直跳。这等场面,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他都是头一遭。
乘舆缓缓停在了高阔的宫门之前。
乘舆内,小荷急忙起身,替姬瑶捋顺那身华丽的婚袍。
“公子,下车了。”
在另外二女期颐地注视下,姬瑶将阔大的执扇挡在了自己的脸前。小荷搀扶着姬瑶的手臂,缓步朝着车外走去,乘舆一侧侍者们早已放好了阶登。
“出来了……出来了……”姬瑶眼神注视着脚下,单手执扇挡住秀丽的脸颊,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之声。
凉风一吹,不由的让她更为紧张。
“恭贺王上!
“恭贺赵王!”高台两侧的观礼者高声揖拜道。冲天的高喝声骤然响起。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赵雍迈步走下高台,前去迎接属于他的新娘。
脸被扇子挡得严严实实,正面是什么都看不到。但观其步伐和身形,应该不会太差。这韩姬瑶身旁的小宫女也是挺好看,小脸肥都都地,模样煞是可爱。
随着三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一股澹澹的体香不断从身前传来。
‘咕冬’赵雍不禁吞咽了口唾沫。
小荷目露微笑、将姬瑶的右手抬高缓缓放在了赵雍身前。
赵雍依礼搀过姬瑶的右臂,二人携手,转身朝着高台走去。
呜!呜……号角声再起。
“王上万年,赵国万年!”
“王上万年,赵国万年!”
赵雍搀扶着新娘亦步亦趋地朝着高台走,他忍住了转头去看的冲动。万人注视中,还有列国的使者,他可不能闹了笑话。
“王上……”在他胡思乱想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恰如莺啼的悦耳之声。
“什么?”赵雍目视前方,小声问道。
“王上把妾的手捏的好痛……”姬瑶轻声道。
赵雍顿时有些尴尬,刚才一紧张力气便用大了。“对不起。”
“嗯?”……
在臣民的祝贺声中,赵雍搀扶着姬瑶走上高台,迈步继续朝着后宫走去。
对寻常士人或普通百姓,至这一步‘亲迎’便算是完成,六礼毕也就可惜开席了。
但,王室的规矩却十分繁杂。
姬瑶入宫之后先要祭拜赵氏的先祖。
王室宗庙内,宗族长者需上贡品、焚香、叩拜、念祭文、烧简,等忙活完,外臣全部走出了庙堂。姬瑶、赵雍夫妇随后走进宗庙,其内外只有大祭司一人在等候着什么。
姬瑶下车后,手中一直持着那一柄长杆执扇,自下车以来便一直没有放下过。如今进了宗庙,她才把执扇轻轻放在地上。
赵雍听到动静,不禁好奇地转过头,待看到那张秀美的侧颜,他顿时愣在了原地。这……特么的,姬瑶你可太调皮了。
姬瑶直视着前方,脸颊感觉到对方的注视,秀颜骤然变得通红。
再想到来时母后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她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好在两人的小心思只持续了片刻,便被那着黑袍的白发老翁给打断了。
大祭司先向二人行了一礼,随即站起身子,跪坐在两人身侧。
其目光低垂,中气十足道:“拜!”
赵雍和姬瑶二人赶紧回过心神,并肩跪在那搞搞叠起的层层祖牌之前,赵雍双腿向后分开,而姬瑶则是双腿并拢,二人双手合十、掌心向内,随即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至于地。头触碰到地面,停留了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