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时代进步的脚步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停滞,而放缓脚步的,转眼间,又过了四年……
今年,是1987年的最后一天了,在大山里做了七年老师的关月秋二人,终于扛不住了家里的压力,她抱着自己一岁大的孩子,旁边站着孩子他爹叶枫晚,一齐跟大家在告着别。
时年二十九岁的关月秋,额头上不但没有添上皱纹,眼角更没出现鱼尾纹,反而以前有些轻浮急躁的性格,被磨了个一干二净,现在她往那一站,是显得既成熟又稳重。
她虽然穿着粗布衣,但整个人却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
叶枫晚自从跟关月秋结婚之后,整个人竟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身上的气质就更加深邃了,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紧绷着的脸上却都是不舍之色。
前来送别的,有奶声奶气的孩童,有身高体壮的棒小伙子,有花季之龄的姑娘,有胡子拉碴的汉子,也有花甲之龄,古稀之年拄着拐杖的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
这些人之中最惹眼的,要数最前头拎着俩个大包袱的一对少男少女,和拉着少女衣角,留着蘑菇头的一名三四岁左右的小屁孩了。
这三人身上穿着的衣服虽然陈旧,但是却很干净也很整洁,那发白的地方,一看就是经常搓洗与捶打导致的。
但二人就是这番有些破落的打扮,在人群里头却显得鹤立鸡群,卓尔不凡。
这少男,有一米七的个头,他留着一个板寸头,古铜色的皮肤,身材修长有力,比例匀称,面目五官端正,菱角分明,尤其是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里,细看的话,总能发现一些与叶枫晚以前那种,相似的玩世不恭的味道。
此时,他手里拎着的两个包袱,在他那布满老茧的手中就跟没有重量一般。
那名少女,个头和少男齐平,不过,她手里却捧着一大摞的课本与书籍,及腰的长发被一根红色的猴皮筋绑成了马尾,她有着精致小巧的五官,一笑起来,还能看到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呢。
关月秋怀里抱着孩子站在二人面前,她语重心长的对着少女嘱咐道:“小玲子,你真的愿意留在这里,不想继续学业了么?”
不错,这个少女就是陈玲。
她坚定的回道:“怎么会呢,老师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教孩子们读书写字不会耽误我的学业的。”
“嗯。”关月秋点了一下头,欣慰的回道:“那我就放心了,大山里能飞出你这么只金凤凰可不容易,可别轻易的放弃了学业,将来有出路了可别忘了这片热土。”
旁边的少男接过了话茬:“老师放心,有我看着呢,他要是敢放弃学业,我屁股给她打烂了。”
闻言,不止陈玲瞪了他一眼,就连关月秋也瞪了过来,叶枫晚紧绷着的脸上也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笑意。
关月秋与跟陈玲说话的语气完全变了:“陈默你还有脸说话呢,我现在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你说你好好的中学不去上,以后跟你姐一样,将来考个大学不好么?非要做什么买卖,你将来就准备一辈子蹉跎在大山里面了么?”
“这个……”陈默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然后急中生智的叉开了话题:“老师,我没说不上学了,只是自学而已,您看吧,光我一个人上学有什么用?大山还是那原来的大山。我想好了,趁现在山里的东西一直在涨价,我带着大伙儿呢,就先一起致富,等有钱了,就重新建一所新学校,到时候恐怕还得借用一下您的名字用一下呢,还望老师到时别推辞才好。”
“借我名字干嘛?还推辞?你把话说明白了。”关月秋疑惑着问了一句。
“您想啊,到时候,您是这所学校的校长,那十里八乡的孩子还不得都过来上学啊,这基数大了,有出息的孩子也就多了,那咱们这里不就是越来越好了么。”
不等关月秋回过味来,陈默继续轰炸着她:“老师您看,这不就是您常说的,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么,连毛、爷爷都说了,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老师怎么能就光顾着眼前这点利益呢。”
然后他换成了语重心长的语气与姿态,反而教训起关月秋来了:“同志啊,你这种想法可要不得,那不是拖大家的后腿了吗?这让其他同志怎么看,到时候一说,那谁谁……”
陈默说完这番话后,关月秋心神巨震,没想到这个过完年就十六岁的孩子,竟然有着这么大的抱负,她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陈默呀,平时就你最调皮捣蛋的,没想到你的志向这么大,老师错怪……”
猛然间,关月秋醒过味来了,不对呀,明明是我在教训他,怎么还反过来成了说教我了呢,好你个二狗子,到了这个时候还敢骗我,想到这里她猛地瞪了一下叶枫晚,因为这跟他以前的性格简直太相似了。
叶枫晚站在旁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却跟陈默默默的交换了一个“你真行”的眼神……
关月秋当时就揪住了他的耳朵,怒声道:“你个小混蛋,还教训起老师来了,就你那卖鞋垫跟倒腾香料的买卖能赚几个钱?
“老师~”陈默可怜巴巴的喊了一句。
这下子,离别的气氛一下子被冲散了,大家也都善意的笑了起来。
陈玲在边上看着热闹,笑着说道:“老师放心吧,等寒假结束,小默的学业我会督促他的,不然我爹也不会放过他的。”
说到了陈默现在的老爹陈私塾,关月秋立时松开了陈默耳朵,她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问道:“陈叔的腿……”
陈默这下子又找到话题,没心没肺的抢过了话头,说道:“老师放心吧,我爹腿虽然坏了,可现在心态好着呢,每天坐在树下的摇椅上喝着茶,我都想把自个儿腿给打折了。”
“瞎说什么呢?”关月秋佯怒的拍了他脑袋一下。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陈叔啊!”关月秋眼中含泪,没来由的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啊!”叶枫晚闻言紧了紧搂在关月秋腰间的胳膊。
两年前,1985年,关月秋她们再度回来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遇到什么波澜,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刚走了一段山路之后,便遇到了一场匪夷所思的冻雨,还正好赶上了山体滑坡。
眼看着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块就要砸在二人身上之时,保护他们的一群赶山人当时就慌了神了,幸好陈私塾反应快,赶紧地推了她俩儿一把,当然了,他自己就逃不掉厄运了,当时就被石块砸断了腿。
可大山人的性格是坚忍不拔,百折不挠的,哪怕他被砸断了腿,依然没能阻挡他上山弄山货,养家糊口,可是,他也落下了病根。
腿……
变成了一脚高,一脚低,而且还落了一个陈瘸子的外号。
这随着儿女们的渐渐长大呢,陈私塾不知道是身体真不行了,还是真的累了,进山的次数减少了很多,大多数的时间都是陪着老太太坐在梧桐树下,娘俩说着体己话。
有时候,他也会独自坐在树下,摸着自己的腿,眼神迷离的望着大山……
现在家里的生活基本上都指着张秀梅挑着了。
也幸好俩个孩子都是在家自学,还能帮衬着一下家里,不然张秀梅还真的照顾不过来。
这件事情过后,叶枫晚对淳朴的山里人又有了一个翻天覆地的认识。
于是1985年年底回家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在观音县中学走了一下关系,把陈玲与陈默还有十几个年岁够的,学习特别好的,特别刻苦的孩子,弄进了这所中学,而且还都是免费的。
也不知道他是因为有愧,还是出于报恩的心理,反正这些孩子以后上重点高中学的事儿,算是板上钉钉了,而且还都是特招生。
值得一提的是,陈玲不愧是错生了时代的人,只读了一年初中,今年参加高中考试的时候,硬是以优异的成绩成为了县里的状元。
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叶枫晚一刻没敢停,马上赶回了家里,不带停留一刻的找到他老子叶建设,求他老爸把陈玲弄进了京城里的军事大学附属高中学。
叶建设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惊了,一查之下哪有不同意的,一刻没敢停,立马就安排了起来。
不但给了一切的资源,而且直到大学毕业,只要陈玲的成绩还是这般优秀,那么不但学杂费全免,而且还有奖学金什么的。
只要她一毕业,立马就给安排进部队。
陈玲这孩子在京城呢,离得近了,关月秋两口子有个念想不说,他与关月秋还能偶尔关照一下陈玲什么的。
当关老爷子跟叶老爷子得知这个事情的时候更是老怀大慰,夸着孙子孙女长大了,当天就来了一个酩酊大醉,喝的都找不着北了。
当然了,老领导得知二人喝醉了之后,自然不可能放过二人,于是热闹喽……
办完了上述的事情之后,1986年五月,办完“联欢会”时,关月秋与叶枫晚俩人就在十里八村的村民见证下,喜结良缘了……
闻言,叶枫晚把关月秋搂在了怀里,认同着安慰道:“是啊,陈叔是好人,当初要不是陈叔,我们哪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和大家说话呢。”
安慰了一句后,他补充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月秋我们走吧!”
“嗯。”
关月秋应了一声,喊道:“大伙儿回吧,我们走了。”
“关老师、叶老师……我们舍不得你们!”
“呜呜~~~”
这句话说完后,她们俩教过的孩子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低声抽泣了起来。
关月秋心里也不好受,她嘱咐道:“孩子们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千万不要耽误了功课,不要辜负了老师们的一片苦心。”
“老师,我们记住了,呜呜~~~”
“两位先生慢走,记得有时间常来!”
大人们虽然稳重多了,但是眼圈却是红红的。
“嗯。我们会的。”叶枫晚重重的点着头,说道:“这大冷的天,大家都回吧。”
陈默眼睛红红的把手上的两个包袱递了上去之后,关月秋与叶枫晚二人,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这片生活了六、七年的热土。
她们二人是离去了,可她们的背影却被大家死死的记在了心里……
不敢遗忘……
哪怕一秒……